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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死亡时间表》(胆小者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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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无聊
    2014-1-31 1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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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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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20 17:33:5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引子
    早晨起床莫明其妙地晚了半小时,洗脸的时候,右眼皮又猛地开始跳起来。怪事! 李慧学着弄堂里老太太的样子,撕了块米粒大的纸片儿贴在眼皮上,然后一口气把一杯牛奶喝下去,急忙穿好外衣和皮鞋,拉开房门,才想起涂口红。 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怪模怪样的,赶紧把眼皮上那纸片儿拿掉,就急匆匆地往医院赶。 刚出大门,眼皮又变本加厉地跳起来。当医生的,当然明白眼皮跳的生理原因,是因为没休息好或精神压力所致,可李慧想不起来这几天有什么不顺心的。 在国外做访问学者的丈夫就要回来了,医院里新建的一幢职工宿舍楼刚刚交付,李慧又拿到了一套三居室的钥匙。她的业务能力也越来越得到各方认可,年内有望升为副主任医师。 可以说李慧如今正逢春风得意。 她想起人们关于眼皮跳是“跳财”还是“跳祸”的说法,摇了摇头,不屑地笑笑。 这时公共汽车过来了,李慧连忙往前凑,可是这个时间才出门的人,个个都心急火燎地怕迟到。后面的人突然疯了似的一哄而上,李慧一下子没站稳,就被人流挤到一边去了。 那辆车塞满了人,自顾扬长而去。 自从李慧离开南京老家到上海来读医学院时起,上海的公共汽车就令她刻骨铭心地挤!好在快要熬出头了,汪洋几次在电话里说,等他一回国就买一辆“赛欧”给她上下班开。 李慧为此还专门跑到展览会去看过。那辆宝石蓝色的小汽车,在大厅里闪闪发光,看上去豪华而又灵巧,迷得她头晕目眩……可是,在汪洋回来之前,她还得过上一段天天这样挤车的艰苦日子。 李慧不停地看表,心里一着急,眼皮跳得更厉害了,心烦意乱中又错过了一辆公交车。 结果这天她竟意外地迟到了。 大学毕业到这所区级妇婴医院工作以来,她还从来没有迟到过。 李慧是这所小医院里数得着的人物,平常挺惹人注意的。所以走进大门的时候,她觉得有点儿心虚,就有意把每天经过这里跟收发室周大爷打招呼、顺便看看邮件这个环节省略了,想快点儿溜往三楼的办公室去。 没想到周大爷一见是李慧,就急忙趴在收发室窗口絮絮叨叨地喊她:“李慧呀,李慧?小李医生……” 已经走到楼梯口的李慧只好耐着性子回过头来:“大爷,您有什么事?”“……这里有你一封信!” 因为李慧长相漂亮,人也温和,加上周大爷也是江苏人,亲不亲,故乡人嘛,所以凡李慧的事情,老爷子都特别热心。可今天,李慧却一点儿也感受不到周大爷的一番好意。 她急忙回头,三步两步奔向收发室窗口,心不在焉地接过信,往挎包里一塞,就急忙往楼上跑。李慧在做这些的时候,眼睛连看也没看老人一下,这有点儿不大像她平时的样子。 周大爷站在原地愣了半天,觉得李慧今天有点儿不对头。 这时,只觉得一个黑影儿在面前一闪,就撞在了他的身上,老爷子吓了一跳:“……宁医生!怎么好像丢了魂儿一样的?” 被叫做宁医生的是个黑瘦的男人,此刻正神不守舍地边走路,边回头张望李慧的背影。 “对不起对不起……”宁坤嘴里发出含糊的声音,他的眼睛躲躲闪闪,一转身就消失在大门外了。 “今天怎么都有点儿不大对头?”周大爷边摇头边自言自语道

    [ 本帖最后由 凝幸冰澜 于 2008-10-20 18:1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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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聊
    2014-1-31 1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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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08-10-20 17:48:20 | 只看该作者
    第一章? 1、一封读迟了的信
    这天早晨医院里特别忙。 一个初产妇在家里破了羊水,来医院的路上,又遇交通堵塞,耽搁了,母婴生命十分危险。 李慧一上楼就发现走廊上气氛不对,几个医生护士正手忙脚乱地在做紧急处理。 她二话没说,扔下包就投入抢救工作。胎儿过大,又没了羊水,正常分娩十分困难,只能手术取出胎儿。 手术前,李慧正要去趟卫生间,经过办公室门口,电话突然响了,她稍一犹豫就拿起了话筒。 电话是张丽丽打来的。 张丽丽是李慧上两届的大学同学,又是妇婴医院的理疗科主任,李慧来妇婴医院就是她介绍的。她为人老练、处事稳重,深得李慧信任,平时两人关系十分密切。 这几天,李慧正在请她帮个忙,不知道结果怎样了,虽然心里想着手术的事,急得要命,可还是想听听张丽丽想说些什么。 "李慧!你上楼来一下呀,我有好消息跟你讲!"张丽丽的声音很兴奋。感情生活一直不遂心愿的张丽丽,这种情绪高涨的时候是非常少有的。 但是李慧毫不犹豫:"不行,我有个急诊患者……" 张丽丽不给李慧讲话的机会,她抢着说:"你先上来,一会儿就行,听我的!" 李慧犹豫了一下,焦急地看了下表,这时护士过来,说手术已经准备好,请她快点儿开始。 这下李慧总算抓到了援兵,她顺势把电话往护士怀里一塞,就跑出了房间。 剖腹产手术整整做了一个多小时,母亲脱离了危险,窒息时间过长的婴儿却没保住。 李慧心里多少有点儿犯罪的感觉。 洗完了手,她心里沉甸甸的,觉得这孩子不该死。十月怀胎,花掉多少钱是小事,那个年轻的母亲受了多少折磨,小两口又做了多少关于孩子的美梦啊!现在,他们的所有努力都化为泡影。 如果没有张丽丽那个该死的电话,如果她早一点儿开始这台手术,也许…… 李慧被这个念头折磨得心神不宁,她隐隐约约想起了三年前那个因为自己的疏忽死去的婴儿,心里更加不舒服,便使劲摇了一下头,在心里教训自己道:"真晦气!想这个做啥?两回事嘛!" 在妇婴医院,每天要接生那么多婴儿,还要接治那么多患儿,像今天这种事已经被大家看淡,所以到了下班的时候,她也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这一天,她觉得从来没有这么累过。一忙一紧张,眼皮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跳了。 下班后好一会儿,李慧才慢吞吞地下了楼。 经过收发室的时候,她猛然想起了早晨收到的信,忙了一天怎么把它给忘了? 本来想从挎包里抽出来看一下,但是想了想,那封信好像不是熟悉的人寄来的,因为早晨接过来的时候曾经扫了一眼,没有什么印象。也许是哪个产妇的家属给她的感谢信或礼节性的问候信件。 做妇产医生的,经常会遇到这种善解人意的产妇和他们的家属,他们每逢年节或者孩子的生日什么的,就会想起来给她写封信,她也已经习惯了。 这么想着,李慧就径直往医院大门前的路口走去。 晚上有个朋友请吃饭,说是要请教一下剖腹产的有关问题,因为他太太怀孕期间贪吃,胎儿超重,担心正常分娩有危险。 李慧刚从大门口的树阴下走出来,远远地就看到那部黑色桑塔纳2000停在路口上。 这个朋友其实是她丈夫汪洋的小学同学,名字很怪,叫大墩儿,听上去一点儿不像是上海人的叫法,李慧猜想这可能是他的绰号或朋友间的昵称之类的。 大墩儿做生意,很有钱。妻子怀孕时他恨不得把全世界好吃的东西都搬回家,结果孕妇的体重和婴儿的体积都盲目增长,现在快要生了,才来找李慧。 由于毕业后就跟汪洋多年不怎么来往,李慧还从来没见过他。头一次接到他的电话时非常意外,但毕竟是汪洋的老同学,又这么信任地来找她,李慧虽然不认识他,可还是答应得非常爽快。 大墩儿的脸看上去是那种憨憨的,没什么心计,可他不大的眼睛却有点儿深不可测,这使他的笑容看上去带着点儿莫名其妙的忧郁。 李慧一见大墩儿的身材,就有点儿忍俊不禁:一米八以上的个子,又肥又壮,难怪他的孩子会超重呢! 就在李慧刚要往大墩儿的汽车里钻进去的时候,突然看见张丽丽也从医院大门走出来,在大门口站住,边看手表边东张西望地不知道在等谁。 看到张丽丽,李慧突然想起上午电话的事来,心里就有点儿不舒服。 可她请张丽丽帮忙找装修公司装饰新房的事,已经好几天过去,不知道她办得怎么样了,她想趁汪洋回国前这段时间把新房子好好装饰一下,等他一回来就可以搬进去。 但是张丽丽没有看到李慧,李慧也不好意思再浪费大墩儿的时间,就没有过去跟她打招呼,赶紧坐进了车里。 大墩儿的太太就坐在后座上,个子不大,眼睛不小,脸蛋儿圆圆的,一副天真的神气,却骄傲地挺着个小山一样的大肚子。 晚饭是在大墩儿自己开的酒楼里吃的海鲜。 李慧对吃东西兴趣不大,她一直非常注意保持体形,多年下来,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晚餐一定不会吃太多东西,特别是不吃高脂肪高蛋白的东西。所以请李慧吃饭的人就往往以为叫的菜不合她的胃口,常常会惴惴不安,好像请她吃饭反倒欠了她的人情。 可今天李慧实在太累太饿了,加上在秋天里还能吃上这么多品种的海鲜,也算是一种奢侈,她吃得很尽兴。 在大墩儿夫妇热情劝酒时,还喝了一杯葡萄酒。大墩儿夫妻所有的问题,也都得到了圆满的回答。 桑塔纳2000把李慧送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关好了房门,李慧把鞋甩到了地板上,累得往沙发上一靠就不想动了。 那葡萄酒挺有"后劲儿",现在李慧觉得头晕晕乎乎,真想就此睡下去。 可是李慧有洁癖,她必须先洗个澡才能上床。 朦朦胧胧地走进了卫生间,她一边脱衣服一边打开了电热淋浴器的龙头。 这边把外衣、内衣一件一件慢吞吞地脱下,又在衣架上挂好,然后照例在镜子里挺胸、抬头,欣赏了一下自己那骄傲的体形,那边就习惯性地伸出手往龙头下面试试水温。 这一试不要紧,李慧"哇"地一下被烫得跳起来!龙头里的水怎么突然间就那么热了呢? 她忙把手放在洗漱盆的水龙头下面反复用凉水冲,疼痛是暂时止住了,可是手已经被烫得通红。 这个意外,把李慧的酒意也给去了八分。 她忙到药箱里去找烫伤药膏,等把手处理好了,才发现还没洗澡。李慧举着那只疼痛难忍的手,好不容易用一只手草草洗了洗头,冲了冲身体就算得了。 这会儿,她心情沮丧地坐在梳妆镜前,突然感到莫名的烦恼。 睡觉吧,手疼,一时半会儿肯定是睡不着了,看电视吧,没那个心绪。 她歪在沙发上,想起了早晨出门前眼皮跳的事,这会儿好像应验了那种民间说法似的,果然是祸呀! 真是莫名其妙,难道老太太们那些邪气十足的说法,居然是经验之谈? 得找点事来做,冲淡疼痛带来的烦躁。她忽然想起早晨收到的那封信,就从挎包里掏出来看。 黄色牛皮纸信封上没有落款,邮戳是本市的。 李慧愣了愣,掏出里面的信,原来是一张电脑打印纸,展开一看,画着一个表格,上面的标题用又粗又大的黑体字写着:"死亡时间表"。 什么? 李慧的脑子突然一片空白。 她单手擎着那张"死亡时间表",一时间整个人好像被钉在了沙发上。 过了几秒,努力眨了眨眼睛,摇了摇昏沉沉的头,再仔细看,还是那个赫赫然的题目,一字一字都像重磅的榔头,当!当!当!当!当!字字都砸在她的脑门儿上! 第一个格里的字样正是: "第一天 惩罚对象:沾满罪恶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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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1-31 1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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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藤椅
     楼主| 发表于 2008-10-20 17:48:51 | 只看该作者
    2、活体解剖图
    李慧的右手拿着那张信纸,不由得索索发抖。那是一张用电脑设计并用激光打印机打印出来的图表,雪白的A4纸,硬挺挺的,在灯光下非常剌眼。图表画得一丝不苟,连字体都仔细地设计过了,透着制表人严谨细致的风格。 表格的大标题直剌她的眼球:"死亡时间表"。 标题下面有几行说明文字: 1、死者:李慧,女。妇婴医院产科医师。 2、死因:由于触犯天理,遭到报应和惩罚。(直接死亡原因:表中所列身体局部发生变异或意外事故。) 3、期限:一个月内,每天将有一劫,死亡随时可能发生。第30天为生命最后期限。 李慧的心顿时狂跳起来,一阵阵激烈的声浪犹如翻江倒海,呼吸粗重得就像被鬼追的一样,冷汗一层层地冒出来。 她费了很大的劲儿才算把那张表格看完,表上列的时间是一个月,按照时间顺序,李慧全身从头到脚的每一个部位,甚至包括乳房、 整个表格看上去就像是把一个人零割碎切成一块块的肉块儿,血淋淋的摆在她的面前,那表格活生生是李慧自己的一张活体解剖图! 她感觉自己此刻好像被强行按在了医学院的解剖台上,被一把锋利的手术刀"豁豁"有声地剖开,然后从头到脚一块块地被肢解,每一个部位都还鲜活地跳动着,就被冷酷地扔进一个个表格内,如同扔在白色的瓷盘里那样,发出"乒乓"、"丁当"的响声。 她那只完好的右手像抓着一块火炭一样,哆嗦了一下,那表格便飘飘摇摇地落在了地上。 她瘫在沙发上动弹不得,整个人快要崩溃了。 类似的恐怖气氛,她只在斯蒂芬·金和彼得·詹姆斯的恐怖小说里感受过一点儿,而现在,她竟突然间成了这类故事的主角? 李慧的脑子转不过弯来,她以为自己是在做噩梦,就狠狠地掐了大腿一把,结果是疼痛难忍。 那张白得剌眼的表格就在地板上躺着,李慧像看一个怪兽那样,想看又不敢看它,可是又不得不强迫性地盯着它看。 她想,说不定自己眼睛花了,是幻觉,再看看吧,也许上面什么字都没有! 当她拣起那张表格的时候,上面"死亡时间表"几个大字再一次剌痛了她的眼睛,而且这一回她发现表格的下面还写有备注: 1、此表格请妥善保管,丢失后果自负! 2、以后每天早晨打开你的电子邮箱,会看到相关的提示。 3、如果报警将加快死亡进程。 李慧现在确认自己看到的都是事实存在了。 冷汗,顺着她的额角和脊背悄然流下。 她仔细回想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结下了仇人,结果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了,仍然不得要领。 李慧是那种非常符合中国的家长和学校设立的种种标准和清规戒律的"好孩子",在学校品学兼优,到医院后年年都是先进工作者,上下左右的关系都没说的。李慧觉得自己除了长得太漂亮,走到哪里都太引人注目之外,就再没什么毛病了。 在家里她是独生女,除了远在南京的父母,也没有什么能扯上利害关系的亲属,她根本就不可能有仇人呀! 李慧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恐怖中透着几分滑稽。 这很可能是谁在跟她开玩笑!她起身翻了下日历,愚人节早就过了,是谁这么无聊? 她劝说自己:就此把这事忘了吧!可是那表上的一些字眼实在让她觉得恶心和愤怒:什么"后果自负","如果报警将加快死亡进程"!不管是谁开这个玩笑,她都不能原谅!李慧觉得那张表格里所列的内容,严重地侵犯了她的隐私权,是对她人身自由的粗暴践踏。 这无聊的东西,绝不能再让第三个人看到了!李慧打定主意,先不理会它,就把那张表格放进了梳妆台上的抽屉里。 她想等等看,事情到底会怎样发展。 这一夜李慧失眠了。 这一纸"死亡时间表",就像天外飞来的一块巨型陨石,突然间如此沉重地砸在了她的头上,把一切都彻底搅乱了。 她胡思乱想地猜东猜西,最后突然想起了快要回国的丈夫。 是不是汪洋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可她自信是了解汪洋的,除了在大学追她这一件事外,他的全部热情都在他的医疗器械研究上,在这方面他倾注的心血比在她身上下的功夫还要多。 他这个人不可能有什么怀着深仇大恨的敌人,他没有这个精力,也没有这个机会。 那么,是个女人? 可是汪洋结婚不久就出了国,已经离开两年了,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女人? 李慧眼巴巴看着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脑子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一样,飞转不停。 那张表格上的黑体大标题:"死亡时间表"反反复复地在眼前闪现。她突然间觉得这套房子也不安全了,窗子和房门明天都要加固一下,虽然她住的这一层是位于楼顶的第六层,可是还是安一个防盗网吧,去了这块心病。 被烫伤的左手火辣辣地疼,眼皮又不失时机地跳起来。心事重重的李慧辗转反侧,时间已经快到午夜。 李慧怕睡不好影响了明天的手术,她强迫自己快点儿睡,快点儿睡,可是越是这样就越是睡不着。 急得她起来找安眠药,药找到了又不敢吃了,怕明天早晨起不来。再说,如果睡得太死,真的出了什么麻烦事或者危险事,都没法察觉,那不是更要命了么? 胡思乱想的李慧又把"死亡时间表"列着的内容想了一遍,她不明白,为什么连她的生殖系统都列在表上?难道这个人是一个性变态的家伙,是想拿这种方式来发泄某种情绪? 在她的周围,谁最有可能做这种事呢? 一个人的脸浮现在李慧的眼前。他就是医院里的药剂师宁坤,今天早晨她上楼梯的时候还碰到他,浑身透着一股邪气。 宁坤三十五六岁年纪,至今未婚。有不少人帮他介绍对象,他也曾交了几个女朋友,可是据说,都是因为对方觉得他有点儿怪而告吹。 他跟李慧的大学同学张丽丽两人,成为妇婴医院的两个"老大难"问题。张丽丽与他不同,她只是因为太挑剔,对什么男人都看不上眼,而宁坤则是别人老看不上他。 李慧发现宁坤的"怪",是在一次值夜班的时候。 那天晚上为了一个临时的手术,李慧一直忙到凌晨4点多才回到位于三楼半的休息室。她真想和衣而卧赶快睡上一觉,可是她有个习惯,不洗澡是睡不着的,更何况刚刚做完手术,她感到患者身上的血腥味儿已经渗透到她的每一个毛孔里。 李慧拿起洗涤用品,走进了休息室旁边的洗澡间。 这种公用浴室,平时不锁门,再加上这个医护人员的休息区域特设在三楼与四楼之间的三楼半,楼梯口又放置着"非本院职工止步"的牌子,外人一般不会擅自闯进来。 李慧习惯性地走进其中一间,活动小门自动关上,她就脱衣服,打开了水龙头。 温热的水流从头上淋下来的时候,李慧突然有了一种想撒尿的感觉。 她觉得就这么站着排出体内的那股液体似乎不雅,她是个淑女。于是她就地蹲下来,那种放松了的感觉真舒服。 突然,她的眼睛在活动门下面一尺多高的缝隙里看到了一双赤脚!那是一双奇大的、粗陋的、男人的脚,从脚趾的位置可以看出,那个男人此刻正面对着她站在浴室门前。 李慧那已经有一部分排出体外的尿液一下子被憋了回去,吓得惊叫了一声"啊!" 她不由得想起了大学里的浴室经常发生的"撞鬼"事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经常会有女学生在浴室里发出鬼哭狼嚎的呼叫,据说是撞了鬼。 那些鬼有男有女,专门躲在浴室的门外偷看洗澡人的裸体,还有的干脆把手伸进去摸索那些在水中极度放松了的胴体。有一回一个女同学的小腹被一只不知从哪儿伸进来的手抓得皮破血流。还有一个女学生的乳房都被指甲挖出了一条条血痕。 但是由于迷信鬼神或者是别的什么的神秘缘故,这些事情所造成的影响,往往都被当事人忍气吞声地自己消化了。李慧是在事后听到同寝室的学生在夜晚睡不着的时候,当作"鬼怪故事"来讲的,当时她根本没把这个当真,她不信那些妖言惑众的异端邪说,也从来没有碰到过类似的情形。 可现在……! 李慧瞪着惊恐的大眼睛盯着那双皮肤黑乎乎的脚,她一时搞不清自己身在何处。难道真的是遇到"浴室里的饿鬼"了? 谁知她这一声叫喊反倒把那个"鬼"给吓着了,她看到门下的"它"此刻竟拔脚就走。 恍然间李慧似乎明白了什么,这是一个人!不管他是谁,这个人可真够可恶的了! 她心中的愤怒顿时压过了恐怖,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竟拼出全身力气喝问道:"谁?!" 她满以为那人会就此被吓跑了。没想到浴室门口处竟响起了一个男人平静的声音:"是我。"好像他做的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倒是李慧太少见多怪了似的。 声音有点儿熟悉,可她一时想不起这声音属于哪个男人。 "我是宁坤。"那人听不到李慧的声音,竟又进一步自我介绍道。然后他说"我走错了门。" 一股厌恶从李慧的心底涌动起来,这个宁坤,难道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走错了门"?男浴室明明是在走廊的另一侧,经常走,怎么还会走错?再说,现在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没什么特殊情况的医生早都睡了,他怎么早不洗晚不洗,偏偏在这种时候来凑热闹? 李慧又恼又恨,她不再答话,只等着这个宁坤自己自觉地快些离开,可是她听不到门被打开的声音,也听不到任何来自宁坤的声息。 她搞不准他现在已经出去了,还是仍然站在女浴室的门内。 接着,李慧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她想,宁坤出了这等尴尬事,肯定早就逃之夭夭了。 她的心里虽然很不舒服,可是总算平静了一点儿,急忙在全身擦上浓浓的浴液,反复冲了冲,又草草收拾了一下头发。 洗澡的兴致全都被这个该死的宁坤给破坏掉了! 李慧三下两下套上她的筒式睡裙,她怕接下去还会有更让她接受不了的事情发生,想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穿好衣服的李慧推开了淋浴间的活动小门走出来,眼前的一个黑影儿一下子映入了眼帘:宁坤正背着灯光站在女浴室的大门内,像个真正的露阴癖那样,浑身赤裸、两腿岔开地朝她高高耸着那个丑陋的器官。 更怪的是,他的表情却若无其事,好像他的身体正在进行着的一切勾当,与这个有着一张刻板大脸的头颅毫不相干! 李慧吓得心脏"嗵嗵嗵"一阵乱跳,她预感到今晚自己要倒霉了。谁知道这个想女人想得快要疯了的老光棍儿,会在这深更半夜、冥无一人的浴室里干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就在她的手偷偷地伸向卡在腰际的脸盆里,去掏那瓶大号的"强生牌牛奶浴液"的瓶子想用作武器的时候,宁坤突然怪里怪气地冲她笑了笑,然后,转身推开门,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不习惯于让自己的情绪大起大伏的李慧,这会儿实在忍无可忍了,她朝着宁坤背后正慢慢合上的木门,带着掩饰不住的歇斯底里,尖声骂道:"混蛋!" 她想哭。 她还想找个什么人倾诉一下心中的委屈和愤恨。 可是今晚留在宿舍里过夜的医生好像只有她一个女的,因为女宿舍里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第二个人影儿。而且,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这不光彩,还会成为一些闲极无聊的人制造唾沫的由头。 李慧用她自己认为得体的方式,把这事埋在心底,过后跟任何人都没提过。当时她只是把门死死锁牢,一个晚上,在极度的气愤和惴惴不安中度过。 从那儿以后,她见了宁坤就会浑身长起鸡皮疙瘩,像看到一只赖蛤蟆。 第二次觉得宁坤可怕,是因为有一天她替一个朋友到窗口去拿药时的情形。 那天正是她所不愿意见到的宁坤在当班,他一见是李慧,竟像一个多情种一样地朝她笑笑,然后边配药边不停地往她站着的窗口张望。 李慧觉得好像无数条毛毛虫爬上了她的脸和全身,她躲到窗口旁边的柱子后面,盼着快点儿拿到药,好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可是,左等右等不见窗口里的动静,她一急就探头去察看,不料正好与宁坤那个令人厌恶的大脸相遇,两人的脸相差不到两公分! 她明白这个家伙又在动歪脑筋,一把抓过药就走,边走边感觉到宁坤黑乎乎的大脸正在她的背后露出不可名状的满足或饥渴,她像被恶狗狂追一样不敢回头。 这个变态的家伙,一定是感觉到了李慧对他深深的厌恶和仇恨!难道他要用这张"死亡时间表"来对她实施报复么? 此刻的李慧,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孤苦无助。 她真想打个国际长途给汪洋,向他哭诉这件可怕的事情给她带来的极度不安和身体上的不适。可是她又怕即将回国的汪洋听到这个可怕的消息会着急上火,因而影响了他处理工作上的最后一些重要事情。 李慧拼命安抚着自己,对自己说:"没事儿没事儿!其实这很可能只是个天大的误会。明天天一亮,一切可怕的事情就都烟消云散了。" 她翻了个身,想把这些令人不快的念头甩到脑后去。 这时她的脸正好朝着客厅里的梳妆台抽屉,那里面就躺着那张勾起这一切不愉快的"死亡时间表"。 李慧突然又起了冲动,她爬起身来下了床,不由自主地打开了抽屉,用那只右手像捏着一只毒蝎子一样地拈起这张白惨惨的打印纸,当她再去看上面的表格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第二天的内容:"你的手将带来新的灾祸!" 别忘了,李慧是个医生!她的手动一动就性命悠关,这个可恶的家伙居然死盯住她的一双手不放,难道想借此置她于死地? 她感到不寒而栗,不由得一松手,纸片滑落下去。 李慧抬起头,墙上的时钟正好指向零点整,惊心动魄的报时声随即响起:"当!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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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20 17:54:18 | 只看该作者
    手术室里的意外
        李慧的生活秩序从此被破坏了。她感到危机四伏,惶惶不可终日。
        走在街上,觉得什么人都可疑,远看个个鬼鬼祟祟,近看人人贼眉鼠眼,脸上写着令她猜不透的意味深长。
        昨晚她通宵没合眼。
        直到天蒙蒙亮了才迷迷糊糊地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一个人在树阴浓重的医院后花园里散步,低着头,心事重重。
        走着走着,她的眼帘里突然映进来一双穿着黑色皮鞋的大脚。
        她的眼光顺着这双脚慢慢往上移动,发现脚的主人竟是似笑非笑的宁坤!她想也不想撒腿就跑,可是没想到这时宁坤却在她身后平静地说:“别跑了,没有用的。”
        她感到头嗡的一下炸开了,腿立刻就失去了功能,好像根本不是长在自己身上似的。
        李慧的心扑扑跳着吓醒过来,已经是早晨7点了。
        怎么又晚了?她急急忙忙爬起来。“别跑了,没有用的。”宁坤那不动声色的低语在她耳边反复回响。她感到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左右着她的思维,让自己一直在昨晚这件事里面打转转,就像进了迷宫一样,怎么也突围不出。
        可是她看了看从窗帘缝隙中渗透进来的阳光,觉得心中渐渐有了底气。
        新的一天开始了,她宁愿相信到目前为止,自己只是误入了一个怪圈,一旦走出这个房门,一切都会重新好起来,日子还会照样儿过下去的。
        李慧试图像平常那样,以轻快地身姿从床上跳起来,光着脚跑到卫生间里去,边哼着音乐边洗漱,可是没能成功。她觉得头重脚轻,浑身肌肉酸溜溜、紧绷绷的难受。
        洗脸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脸色惨白,眼圈儿黑黑,下眼睑竟在一夜之间长出两个可怕的眼袋!这可怎么见人呀?
        她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想打个电话请个假,休息一天算了。可是又想起了今天那两个预约好的手术,觉得现在请假有点儿麻烦。
        本来李慧是产科的医生,可是医院里人手少,有时候,只要有病人点名要李慧去做妇科手术,医院里也不反对。
        今天的手术就是这样,是人家早就约好了的。患者虽说是经过医院里其他部门的医生护士介绍来的,可是这种手术,患者一般都是提前送了红包,李慧也无法免俗。
        她觉得红包已经拿了,却临时取消手术,这有点儿说不过去。
        于是,她压制了放任自己的念头,强打起精神,草草地打扮了一下,连早餐也没吃就出了门。
        一走出家门,她竟有一种轻松的感觉,好像是卸下了什么负担那样。
        她想起了那张“死亡时间表”。
        原来她在潜意识里这么渴望离开家去上班,最重要的一层原因就是为了躲开这张白纸!是啊,如果让她一个人在家里面对那个可怕的东西,她不慢慢发疯才怪!
        李慧一个晚上对自己所做的任何“思想工作”,至此全部变为零。她发现自己是那么在乎那张该死的白纸,好像它已经渗透了她的生活,是啊,生活中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就再也没法抹去了。
        一路上她频频回头,活像一个刚刚脱离现场的小偷,老觉得有什么人在盯着她,她觉得所有的人,都想算计她似的面露狡诈。
        刚走进医院的院子,她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东张西望,好像在搜寻什么又怕见到什么,可是没有见到宁坤的影子。
        经过收发室的时候,李慧看到了周大爷眼光里掩饰不住的诧异。可是她照常同他打了个礼节性的招呼,就急急进了门。
        周大爷这才猛然想起什么,从身后追上来,递给她一封信。
        李慧的心马上莫名其妙地狂跳了一阵,她边上楼边拆信封,刚走到楼梯拐角处迫不及待地拆开了那封信。可她不敢现在就看,她怕看到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李慧小跑着进了办公室。她躲在更衣室的门后手忙脚乱地掏出信纸,原来是一张薄薄的稿纸,上面用钢笔写着对她的称呼:尊敬的李医生……
        她长出了一口气,用手拍了拍胸口,这才把这封病人家属的来信装起来。只要不是那种打印纸,就不用急着现在看。
        李慧心神不宁地在走廊上转了半天,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到宁坤的药房去探探虚实。
        很快到了上午9点,第一个手术准备停当。
        李慧从护士长那儿要了几块饼干胡乱填了一下肚子,就在护士的帮助下更衣、洗手上了阵。
        患者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手术是为了摘除子宫里一个肿瘤。李慧虽然还没法确定这个肿瘤的性质,但一般情况下这种肿瘤都是良性的。只是这个肿瘤体积较大,手术前她已经做了详细的方案。
        通常情况下,做这种手术,器械直接经过阴道就可以操作。李慧的方案也是这么定的。
        手术开始后,一切正常。
        肿瘤长在靠近子宫底部的位置,手术器械要一直探到底才能角到那个肿瘤。
        昨晚没睡好,李慧这会儿觉得很累,她的手臂只要操作几下,就会感到酸痛,只好略微停一停,马上接着再做。
        护士在旁看出了李慧有点儿不对头,她的右手好像在微微发抖。
       “李医生,你不要紧吧?”小护士是好意地关心她,可是接下来一句话却不幸击中了她心理上的要害处:“你的手……”
        这话音刚一落下,李慧就发现出了麻烦,由于用力过猛,绝了经的患者子宫底那最薄最脆弱的地方突然穿孔了!血像决了堤的洪水,猛然从阴道里涌了出来,一直漫到她持器械的右手上,李慧这才猛醒过来:“快!准备剖腹,切除子宫!”
        这时候她的脑子出奇的清醒,不仅以最快的速度处理着紧急情况,还忙里偷闲地听到了门外家属们焦急的声音。她的所有工作都是让病人和家属放心、满意,可是现在……她感到心里像刀绞一样难受。
        天啊,她的手果然又出了问题!那张白色的“死亡时间表”简直就是一道该死的魔咒。
        李慧觉得自己这只完好的右手,这会儿就好像一个附着邪恶的幽灵的杀人工具……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有点儿拿不定主意是不是继续这个手术。
        可是她不能让别人来接手,任何一个稍有常识的医生都会立即看出破绽:这纯粹是一桩不该发生的医疗事故。这么低级的错误,怎么可能发生在李慧的身上?从今以后,她怎么在医院里呆下去?
        血还没有止,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摘除那个穿了孔的子宫!一个快要接近尾声的手术,现在转眼间变成了一个刚刚开始的大手术。
        李慧打起精神,重新让自己站好,手术很快就开始了。
        患者的血压几次降到了极限,手术室里忙成了一团,不时有听到消息跑进来帮忙的医生,以李慧的人缘,在这种时候,谁能袖手旁观呢?
        患者的子宫被摘除了。
        反正本来也不是个健康的器官,连肿瘤一块儿摘了也好,病根儿去了,心病也去了。这是普通家属最朴素的想法。所以当看到推出手术室的亲人还活着的时候,病人家属只顾七手八脚地围上去,跟着进了病房,谁也没有留心去想想,这手术究竟错在哪儿,应该由谁负责?
        李非强撑着洗了手,她连挪到休息室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的手还在下意识地颤抖着,烫伤的左手在橡胶手套里捂了那么长时间,现在也在隐隐作痛。她沮丧地坐在手术准备室里,有气无力地发着呆。
        李慧把手术过程中的每一个细节都仔细地理了一遍。让她想不通的是,即使那个中年妇女的子宫壁再脆再薄,以她多年的手术经验,都不可能发生这种意外。
        做这种手术,对她来说纯属“小儿科”,她即使闭着眼睛都不该出错的。
        可当时,她只是听到护士提醒说“你的手”,接着,可怕的情况就发生了。
        “你的手将带来新的灾祸!”她神情恍惚地想,究竟是这近乎恶作剧的警告对她的精神刺激生了效,还是自己的确是因为昨晚没睡好才出现了瞬间的走神,造成了事故?
        本来,按照职业道德的要求,昨晚没睡好,今天就不该留然上手术台!可她竟鬼使神差地犯了这么大的忌讳,究竟是什么驱使她这样丧失理智呢?
        李慧挣扎着走出了手术室,她要把下午的手术取消。
        不管那“死亡时间表”是真是假,她的精神状态都已经严重受到它的影响,不知还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医生的手动一动,对患者来说,可就是人命关天啊。
        这王码,是李慧的“黑色星期五”,她的心情和身体都糟透了。她破天荒请假提前回了家,想好好睡上一大觉,也许一觉醒来,一切就都完全不同了。
        李慧慌慌张张地跑到了家,刚刚洗了澡,正要上床时,电话铃突然响了。
        张丽丽在电话里劈头就问她:“你今朝(哪能)怎么回家这么早?”张丽丽喜欢跟李慧讲上海话,她好像并不在乎李慧不是上海人这个事实。这使李慧觉得张丽丽把她当作自己的姐妹看待,并不因为她的外地籍贯而对她不恭。
        因为上海人往往爱犯这个毛病,对外地人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歧视心理,就连他们的祖先繁衍生息之地的江、浙两地人在他们的面前也不能幸免。
        李慧心里一热,眼泪差一点儿就流出来。
        虽然她已经疲劳得要命,可是这种时候,她真想找个人诉诉苦啊!尤其是张丽丽,平时对她亲如姐妹,见到她,总让李慧有种见到亲人的感觉。
        见不到李慧答话,张丽丽就又顾说下去:“你那新房装修的事情,我帮你打听好了,你现在要听吗?”
        看起来张丽丽还不知道她出了事,可是今天李慧实在没心思听张丽丽谈房子的事,她只想好好睡一觉,等情绪和身体好一点儿再说。
        还没等李慧答话,善解人意的张丽就像明白了她的心事一样:“要么,明天我在单位里跟你讲?”
        “嗯……嗯。明天吧。”李慧心里在犹豫,听了张丽丽的话,也就顺水推舟。现在,她还不想把今天的事告诉张丽丽,她不想让别人都知道自己发生了这样的“医疗事故”——虽然这种事属于“可能的意外”范围内的,家属手术前签字时就有了思想准备,没什么人会追究她的责任。
        她特别不想让张丽丽知道“死亡时间表”的事,怕她大惊小怪,干扰了自己的正确判断和正常思路。
        接完张丽丽的电话,本来疲惫不堪的李突然没了睡意,她觉得好像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办,可是想了半天又想不起来。
        她下意识地打开梳妆台抽屉,那张“死亡时间表”就躺在里面。这下她想起来了:是那表格上备注:“以后每天早晨打开你的电子邮箱,会看到相关提示。”
        李慧很少上网,也从来没有早晨开电脑的习惯,她上网都是在晚上夜深人静时,一来网上不会像白天那么拥挤“塞车”,二来也可以节省上网费用。所以今天早晨起床时她也把这事忘了。
        李慧急急忙忙开机,上了网,点击“Outlook”,果然有一封落款为“SW”的电子邮件。打开一看,上面用美术字设计了几个粗黑歪斜、边缘破碎的大字:“今天是第2天,你的双手将有精彩表演!”
        她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医院里的情形又浮现在眼前。
        如果今天那个患者由抢救不及时,或因为失血过多而导致死亡呢?如果今天她做的不是摘除肿瘤的手术,而是个更得要的、直接关系到患者生命安全的大手术呢?后果不堪设想!
        这只被“死亡时间表”诅咒过的手,它几乎葬送了她的前程!
        李慧至今想起来还觉得后怕,她听到自己的心跳,一阵阵地好像鼓点,敲得人意乱神迷。
        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儿打开电子信箱,为什么不安“死记时间表”的备注要求去做?如果今天早晨就及时看以这个提示,也许自己就取消了手术,也就不会造成这样的后果了!
        李慧仔细琢磨那个电子邮件的英文落款“SW”的含义,可是琢磨半天也不得要领。她换了汉语拼音来解释,一下子就找到了答案:“SW”正是“死亡”二字的头一个安母!
        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冰封的江面上走着走着,整个人一下子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冰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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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1-31 1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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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纸
     楼主| 发表于 2008-10-20 17:59:02 | 只看该作者
    左脚之祸
    这天早晨一上班,张丽丽就在李慧的办公室里等她。

      与李慧的高挑、白嫩、丰满相比,张丽丽显得矮一些,黄一些,纤弱一些。李慧的五官非常精致,张丽丽的眉眼看上去则有点儿妖冶。


      张丽丽是个典型的古典美人儿,瘦削的肩膀,配上细细的腰,宽宽的胯,整个人看上去呈花瓶形状,非常秀美。虽然已经是深秋了,上海的天气越来越阴冷,穿多少好像都不觉得暖和,可是张丽丽还是一身单薄的象牙色羊毛衫裙,腰上扎着一条黑色的皮带,看上去风姿绰约,一点儿不像是二十七八岁的人。

      李慧进门来,看到了张丽丽,脸上这才开始有了点笑模样儿。

      今天早上她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上网。

      信箱里的提示是:"今天是第三天!你的左脚又要惹祸!"最叫人受不了的是,旁边还画了一幅卡通画,那是一只血淋淋的女人左侧脚掌,纤纤五个脚趾,每一个都在滴血。

      李慧的头脑乱乱的,一时不知怎么办好。她现在开始相信这一切都不是开玩笑,看来对方是严肃认真的,而且事前经过了一番相当周密的谋划和安排。

      但从前两天的情况来看,这个人并不会亲自出面来加害于她,他玩儿的只是心理战术,在精神上给她制造压力,扰乱她的思想,破坏她的心理健康,进而达到其目的。

      李慧分析了这一切,心中渐渐地有了一点儿主心骨。

      她想,只要自己处处小心防备,为人处事不要失态,避免发生不该的事故,让他的计划难以兑现,就会最终打赢这场心理战。

      可是毕竟这种事情是她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心里的压抑怎么也排解不开。

      今天早晨一出门,她在右侧的马路边上走,生怕有车过来压了她的左脚。提心吊胆地上了公共汽车,又担心有人不小心踩了她的左脚。

      邮件里那幅卡通画上血淋淋的脚,不时在她眼前闪现。其实平时每个人只要一出家门就会有无数的风险跟在身后,只是不知灾难何时落在自己头上就是了。可是没人提醒的时候,谁也不会意识到这一点,而现在,有人对她担负起了"提醒"的责任,她却感到受不了!

      权且把这个当作是有人关心你吧,她想。汪洋就总是对她说,把她一个人扔在国内,没有人照顾,每天没人提醒她应该注意安全,好好吃饭,真是不放心啊。现在,汪洋如果知道了肯定会说,好啊,终于有人替我管着你了!

      李慧百般安慰自己:一会儿就到单位了,快了快了!

      她神情恍惚,可是对什么人在她面前站住了,什么人从她面前经过了,却是清清楚楚,就像一个警觉的侦探。

      整个早晨,她满脑子都是左脚,左脚,左脚!弄得人魂不附体,一路上,紧张得汗水把衣服都浸湿了。现在她见到了张丽丽,好像才猛然明白过来:自己终于脱离了危险,安全抵达单位了!如果下班时再平安到家,今天一天就可以逃脱"死亡时间表"替她安排的厄运了。

      李慧如释重负地放下挎包,微笑着迎了上去:"丽丽,你来了?"

      张丽丽好像察觉到李慧脸上的气色有点儿不对头,她走上来,关切地看了看李慧的脸,又拉过了她的手:"哎呀,啥事体,搞得脸色这么差?"

      李慧差一点儿就扑在她怀里哭起来,可是她没有。现在她还可以一个人应付,她不想在张丽丽面前露出自己的狼狈相。

      平时,每每与张丽丽在一起,李慧都会由于思念而不由自主地向她描绘汪洋在家时的情形。

      那时候,她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是在他的服侍下喝下牛奶,然后挑选可心的衣服,打扮好了就由他陪着到公共汽车站上班。汪洋在家的时候,她幸福得就像一个骄傲的公主。

      每听到这些,张丽丽的眼睛就会发亮,发直,露出不可救药的艳羡和嫉妒。这时候的李慧,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被同伴嫉妒,给了她心理上极大的满足。

      可现在,她的情况糟透了!她实在不愿意让张丽丽窥测到自己此刻的不幸。张丽丽会真正同情她么?

      想着,她强做欢颜,把外衣脱了,用一次性纸杯倒了杯水给张丽丽喝,一边掩饰地问道:"装修房子的事,找到合适的人了?"

      张丽丽狐疑地看了看李慧,心不在焉地答应着:"搞好了!你想什么时候开始动工,提前通知人家就行。"

      李慧以为下面她会说得再具体些,比如工钱,技术,工期,质量什么的,可是张丽丽好像走了神。她没再提装修的事,只说理疗室还有一个患者在等着她回去针炙,就告辞了。

      忧心忡忡的李慧没心思计较这个,她想,反正汪洋快要回来了,到时候让他张罗装修的事吧,她现在实在是没这个心情了。

      李慧这里正要准备工作,产科陈主任过来叫她到主任室去一下。

      五十出头,脸色苍白,额上的头发已经日渐稀疏的陈主任,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夫子,平时对待科里的女医生总是彬彬有礼,对李慧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医生更是这样。所以尽管他对技术过硬,人品又好的李慧一直另眼相看,但李慧对他却总有点儿畏惧心理。

      她明白昨天手术的事,领导肯定听到了点儿什么。她心里惴惴不安地走在走廊上,真想让时间就此停住,永远也走不到目的地才好。

      主任室在六楼,李慧故意慢慢吞吞、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上,终于还是到了。可是直到她迈进了主任室门口的时候,才紧张地发现自己的"台词儿"还没想好。

      三年医龄,相对于新手来说,也算得上一个老医生了。昨天的事,无论如何都没法自圆其说。可她又不能把那张神秘的"死亡时间表"的事和盘向领导汇报,拿这种荒唐的事当做理由,只会被领导误认为自己不诚实,对问题没有正确的认识,犯了错误没有老老实实的态度,事后说不定还会被传为笑柄。

      李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下的,又是怎么走出了主任室的门。

      她只记得陈主任其实并没谈什么,只东一句西一句地问了问她的生活情况,什么汪洋快回来了吧?大约什么时候回来?新房子交付了,打算什么时候装修?生活上有什么困难么?等等。印象最深的,只是陈主任的最后一句话:"你是个有威望的医生,千万要珍惜自己的声誉。"

      这才是那最重要、也是主任最想说的一句话!

      她走在医院的走廊里,眼睛在来来往往的患者和他们那焦急的家属身上扫视着。她为那个被她一不留神把子宫切除了的老妇人感到内疚,她才五十岁,这一刀可能破坏的不仅仅是她的某个器官,很可能把她那原本可以很幸福的性生活也给葬送了。可是她的家属居然还蒙在鼓里,不仅没有对医生说一个"不"字,还一个劲儿地感谢她救了他们的亲人一命!

      李慧内心的痛苦无法言传。她没有心情为自己侥幸逃脱了罪责而庆幸,让她最不安的是,如果自己以这样的心态下去,恐怕连最起码的工作都没法胜任了。

      今天上午产科的手术她已经没有勇气去做了。陈主任好像已经猜到了她的心事,早早替她安排好了接替人选。

      现在,她应该把这件事的原因好好分析清楚,再主动写个情况报告。

      怎么写呢?说是自己一时走神,手下失了分寸?还是说那个肿瘤植入子宫壁太深,而患者的子宫又由于绝经时间长而变得太薄太脆?

      真实的原因当然绝对不能写进去!可是她总得有个合适的、说得过去的理由吧?

      最近身体不适?什么问题?是什么病?原因是什么?如果是工作上的原因,那肯定没人相信!目前,李慧在单位里人气直升,医院也没有亏待她,房子也给了,工资也涨了,眼看又要升职。个人的原因吧?汪洋就要回国,这是天大的好事,李慧脸上近来露出了少有的甜蜜满足,单位里几乎无人不晓。

      那么,你到底有什么理由出这么个不三不四的差错呢?她心里不住地埋怨自己,又觉得内心实在是委屈、冤枉……

      要不,算了吧?不写了!反正主任也没要求她这么做,自己何必自做多情,杞人忧天呢!

      李慧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走廊尽头的消防楼梯口。这个楼梯平时是没有人用的,因为它是专为火灾时的五、六、七楼住院部疏散人员准备的,从四楼开始中途不经过任何楼层,一直通往一楼大厅侧面的安全出口。

      现在,李慧的前后左右连一个人影儿都没有。

      当她忽然发现了自己所处的地点时,这才猛地意识到走错了路,要回到三楼办公室去,走消防梯当然不行。

      可是这时她的左脚已经抬起来迈向了下楼的第一个台阶,就在她发现走错了的一瞬间,这只已经伸出去的左脚突然又没了主意似的缩了回来,可是她的身体重心已经倾斜到台阶下面去了。

      李慧只觉得眼前一个旋转,她就从高高的楼梯上滚落下去。

      醒来的时候,李慧发现自己躺在急诊科的病房里。

      她觉得浑身无一处不疼,尤其是头疼得厉害,一个劲儿恶心,老想呕吐。

      张丽丽急急忙忙地冲进来:"喔唷!哪能啦?"她轻声惊呼着,就掀开了李慧身上的被单。张丽丽的手每触动一处,李慧就疼得"咝咝"倒吸冷气。

      "喔唷!你跑到消防梯去做啥啦?"张丽丽又不解地问她。

      "就是,那个楼梯每节都有二十多级台阶,摔下去,不得了哎!"旁边正在给她处理伤口的医生也附和道。

      她这才知道自己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皮肤擦伤,到处涂满了消炎的外用碘酒,左脚踝擦破了皮的地方涂着红通通的药水。

      现在,医生正把碘酒涂到她的额头和颧骨上,痛得她眼泪直流。还没涂完,李慧就叫张丽丽:"丽丽,快给我找个镜子来!"

      她急于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破了相",汪洋下个月就要回来了,她怎么能拿这副尊容去见他呢?

      "都这个样子了,还是没有忘记臭美!"张丽丽说着出了门,一会儿,陈主任跟在张丽丽后面急匆匆地走进门来,他紧张地看了看李慧,发现她还清醒,这才一块石头落了地:"李医生啊,你把我们都吓坏了!"然后才转向医生:"要彻底查一查,这样吧……去楼下拍拍片子,再做个CT检查。"

      李慧觉得自己刚刚惹了麻烦,又出了这档子事,就好像又欠了陈主任一笔人情债似的,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低了头,呆望着腿上和脚上的伤处。

      陈主任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李慧对他刚才在办公室的最后一句话心存怨恨,也一时没了话。

      房间里的气氛很尴尬,还是张丽丽打了个圆场:"算了,李慧没出大事就是万幸了,谁也别说什么了,让她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李慧听了这话,立即觉得头晕得厉害,胃里翻江倒海,一口秽物就喷了出来。

      "恐怕是脑震荡,需要打针用药,观察一下再看。"医生对陈主任说。下面的话是什么李慧没听到,她迷迷糊糊,像坐了太空船一样,很快便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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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1-31 1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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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板
     楼主| 发表于 2008-10-20 17:59:44 | 只看该作者
    家中闭门坐
       
        李慧从楼梯上摔下去的第二天早晨,一睁开眼睛,疼痛就呼地一下袭上全身,胳膊,腿,肋骨,脖颈,甚至是屁股,没有一处不火辣辣、针剌骨。

      她试图翻一下身,可是刚动了一下,就疼得"噢!DOUBLE_QUOTATION
    地一声大叫起来,出了一身冷汗。

      李慧大口地喘着气,可是她发现连喘气都困难了,整个胸腔好像都被摔碎了一样,吸一口气都要针剌般地疼!

      再一看,全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到处是伤痕。凡是关节处都擦破了皮,黑色的痂皮破裂处,渗出了淡黄色的汁液。

      李慧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任眼泪像小溪一样地顺着脸颊两侧往下流。她心里叫着汪洋的名字,恨不能他马上飞临她的身边,把她拥入怀抱,温柔地安抚她。

      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汪洋至少还得再过一个月才能到家,于是就更觉得无依无靠,满心委屈,眼泪怎么止也止不住。

      哭着哭着,李慧觉得头晕得厉害,就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她想到卫生间去一下,只好强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是直疼得浑身冒汗,也没能成功。

      她看了看表,已经是中午12点了。

      记得昨晚张丽丽临走的时候,说今天中午会给她送吃的东西。这个时间她也应该到了。

      昨天上午的事一幕幕地浮现在她眼前。

      从楼梯上摔下去之后,医院里从头到脚给李慧做了全面的检查,还好,没有发现骨折和内伤,只诊断为轻度脑震荡和全身软组织挫伤。

      李慧知道自己不要紧,只要休息一段时间,就会慢慢恢复。再说,医院虽然已经给了她一个星期的病假,可是她总不能因为这点儿小伤就休起来没个完吧?她不想让这事闹得医院里满城风雨,最好早早上班,让人们快点儿忘掉它。

      可没想到一觉过后,竟然像一个被摔碎了的泥娃娃似的,浑身都拿不成个儿了。本来还想没事了就去上班的呢,可现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三天的事,现在一桩桩一件件地仔细想想,其实都纯粹是巧合。

      洗澡时水太热自己没有察觉,是因为当时自己走了神儿。她想起来,最近天气开始凉了,她头一天洗完澡的时候又把水温调到最高,接了半桶热水再兑成一桶,用来洗衣服的。可是忙碌中忘记把龙头上的温度计恢复到原位了,第二天才发生了水温过高的事。

      而做手术时出差错,是因为头一晚没有睡觉,身体不适,手术中一紧张忙碌,手就有点儿发抖。再加上护士那一声提醒正好又与"死亡时间表"上那一格的内容相吻合,她才受到惊吓出了错儿。

      左脚就更是意外了。

      她是在去了主任室回来时神情恍惚走到消防梯那儿去的。如果当时她不去想写事故报告的事,或是适当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

      李慧发现自己遇事的承受能力竟是这样差,好像心智不成熟的大学生一样,这怎么行?如果这几天她不是那么心不在焉,许多事情都是可以避免的。

      退一步讲,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可以控制她的命运的神秘人物存在,她也没必要这么手足无措,应该跟他斗一斗智,看谁能战胜谁?

      接着她就惊讶地警醒道:自己什么时候进入了角色,认真地同那个冥冥中的对手较上劲儿了?本来她对这件事是半信半疑的,因为这些日子她对宁坤进行了暗中的观察,还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迹象。

      可是奇怪的是,这三天在她身上发生的事情,却件件都没有逃脱"死亡时间表"的暗中安排!

      事情巧合到如此程度,就不能不令人毛骨悚然了。

      也许她的周围还有一个没有引起她注意的人?

      这么一想,李慧又重新陷入悲观情绪之中:现在是她在明里,人家在暗处,防不胜防啊!她感到,那股看不见摸不着的神秘力量,好像正在牢牢地控制着她的一举一动,大有左右她的命运的趋势。

      李慧突然感到心里发慌,噢,从昨晚到现在,她还没有吃过东西。可这种内心空虚的感觉还不完全是饥饿造成的,她觉得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

      对了,她应该在早晨打开电子邮箱的,现在已经是中午了!

      李慧想等张丽丽来了之后,扶她起床,可是电子邮件的事怎么好让别人知道呢?而且她不能再等了,她有一种强烈的念头,想看看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对她的情况了如指掌,如果他知道她这几天在家中休息,会在电子邮件上提示什么?

      他会不会给她一点儿宽限?让她休养生息后,再按照新的时间表进行?还是按照既定的时间继续与她周旋?这个念头剌激得李慧连一会儿都不能等了。

      她挣扎着边爬起来,边疼得忍不住呻吟起来。终于慢慢地挪到床边的电脑台旁,屏幕亮了,李慧的心跳也随之加快。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收件箱",发自今晨6点,落款"SW"的信果然在!

      对话框里的内容是:

      "不论发生什么特殊情况,死亡时间表照常生效!"

      看来他是知道她昨天从楼梯上摔下去的!李慧觉得脑子里一炸一炸地疼。

      她发现这简直就是个穷凶极恶的家伙,他干嘛要逼得她这么紧?看来,他是知道李慧的所有情况的,也就是说,这个家伙就在李慧的周围活动着!

      她想起昨天摔伤以后并没有看到宁坤,可是当时她有一段时间是昏迷的,也许宁坤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到现场的,早就掌握了她的动态。

      昨天还有谁知道她的情况呢?在现场的就有急诊室的处置医生,外科陈主任,张丽丽,还有那些没有到现场,可是已经从别人那儿得知消息的人呢?李慧觉得脑子乱糟糟的,千头万绪,一时怎么也理不清。

      今天是第四天了,电子邮件提示的内容是:"今天将有你猜不到的劫难!"那语气透着十分的阴险。

      李慧禁不住一阵心惊肉跳,她甚至感觉得到对方那一脸狡猾的狞笑,正像鬼火一样在暗中闪烁。

      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

      她倒要好好看看,今天自己闭门家中坐,难道还会祸从天上来不成?

      李慧关了电脑,去了趟卫生间。她在往卫生间慢慢走过去的过程中,一步一歇,对待自己身体上的每一个部位,都万分警惕,透着一种把超级国宝运送到保险箱里去时那种无以复加的小心翼翼。甚至在便器上坐着,她都生怕天棚上掉下个砖头砸破脑袋。

      回到床上,躺好。李慧才觉得自己真是好笑,居然战战兢兢到如此地步,对一个疯子的诅咒居然这么深信不疑?她不禁对自己这种失常状态感到阵阵心悸。

      张丽丽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下午一点钟了。李慧已经饿得要命。

      可是房门锁着,李慧又拼命爬起来去开门。折腾了半天,总算打开了房门,提着大包小包的张丽丽,一进屋就一把搀住李慧直奔床前:"要死!本来想叫部'差头(出租车)'会快一点,结果路上塞车,反倒不如走路快了!你这里没有地铁乘,可真的不方便呃!"

      说着她回身打开了另一手提着的保温瓶,里面是已经泡得发了胀的馄饨,白花花的,看上去一点儿弹性都没有了。

      "喔唷!我还是再出去打点儿新鲜的吧!这都不能吃了呀!"

      张丽丽脸上露出自责的表情,觉得对不起李慧。

      但是那馄饨的香味儿已经弥漫了整个房间,李慧的口水立即涌了上来:"不用了,一样吃,挺香的嘛!"

      "啊呀,你有胃口就好了,说明伤口没问题。来来来,先对付一下,晚上我给你烧两只小菜吃吃!"张丽丽露出宽慰的笑容,忙把李慧扶起来,又用大枕头在她身后垫好。这才找了个小碗盛了馄饨递上去。

      李慧吃了已经泡得无滋无味的馄饨,身上冒出了热汗,脸上也有了红润。她靠在大枕头上,同张丽丽闲聊起来。

      平时两个人见了面,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多数时候当然是李慧说,张丽丽听。不过,张丽丽是那种非常理想的听众,她的眼神总是在鼓励你讲下去,不管你说什么,她好像都有兴趣耐心倾听。

      今天李慧身体不适,张丽丽就很体贴地多说了一些,但她的所谓多说,也都是断断续续的,也许她怕李慧感到疲劳。

      "昨晚睡得还好?"张丽丽问。

      "我都不知道怎么睡的,迷迷糊糊一夜,睁开眼就天亮了!"李慧的话还是明显比张丽丽多。

      "那是因为脑震荡,头昏,睡得就死。"

      "可是奇怪的是,一个梦都没做呀?"

      "大脑需要充分休息,不做梦也好。"张丽丽好像在哄一个不懂医学的小孩子那样。

      "今天早上一起来,都快要疼死我了!连动也不能动。"

      "昨天摔破的地方,过了一夜肿起来了,肯定会有点轻微炎症,怎么能不疼?"

      "你以前有过这种经历么?"

      "有一回,我遇上了车祸,人是没什么生命危险,可是在车里滚了几下。第二天早晨,哎呀,一动也不敢动,疼得要死!"

      "我这回都不是滚了几下,而是滚了几十个台阶呢。"

      "就是嘛,不疼才怪!"张丽丽把一只削好的苹果递给李慧,又面带几分戏谑地说"还算好呀,没有骨折,也没有内伤。真要是摔坏了,汪洋回来我可怎么交待?嗯?"

      李慧听了这话,眼圈一红,忙掩饰地咬了一大口苹果。

      "汪洋最近有电话么?"张丽丽边给自己削另一个苹果,边问道。

      "他呀,好几天没打电话了。也不知道瞎忙些什么!"李慧提起这个,心里有点儿怨气。

      "快要回来了,可能是太忙了。反正回来就可以天天见面了嘛,还在乎这一个月?"

      "那他也该关心关心我现在的情况呀!这些日子……"李慧突然觉得自己的话要泄露机密,就又把那只道具一样的苹果堵在嘴上。

      谁知张丽丽好像有点儿察觉到什么,追着问:"这些日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有……也没什么事,就是……工作上的事不顺利。"李慧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她提醒自己:绝对不能把"死亡时间表"的事泄露出去!不仅因为她不想让张丽丽这么早就知道她面临的危险,还因为她自己也没有最后确认这件事情的性质,她不想惹出个天大的笑话来。

      虽然张丽丽是她的好朋友,可是意外摘除子宫的事最好也不要让她知道,她怕自己在张丽丽心目中的形象受到影响。

      在医院里,医学院毕业的李慧和张丽丽,一直是被大家公认的业务尖子,人品又好,颇受尊敬。而且平时她们两个人之所以能经常在一起交流,也是因为大家在诸多方面是比较平等的,有共同语言。

      所以李慧非常看重双方这种互相间的尊重,朋友间的尊重,更为重要。

      "工作上的事体有啥啦?你的业务水平谁能不服气?"张丽丽像个护短的老妈妈,一个劲儿安慰自己的孩子似的:"伊拉谁不服谁做做看?我说你呀,就是太注意别人说什么了,你不怕吃力呀?"

      "不是……。"李慧表现出从来没有过的吞吞吐吐。

      "是不是想汪洋了?要不,一会儿我们一道给他打个电话?"张丽丽脸上的戏谑表情又出来了,还掺杂着一丝儿莫名的兴奋。

      "算了,我才不给他打呢,我等着他主动打!"李慧撒娇地说。

      "那么,你最近上网吧?"张丽丽又提到另一个话题,"东方网又改版了,今年改了三次了呀,乖乖!"

      李慧马上想起了电子邮件的事,她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好。

      张丽丽听不到回应,却好像并不在意,只顾一个劲儿地往下说,"听说上海热线换了老总,这一回大概有得好看了!你想呀,换了老总就等于整个网站换了脑子,新官上任三把火,那网站还不要翻天覆地呀?"

      李慧只知道张丽丽平时下班后一个人没意思,喜欢上上网。她是医院里最早购买个人电脑的,李慧的电脑还是在去张丽丽家里,看了她的电脑好玩儿之后,动了心才买的。可以说,张丽丽还是李慧的电脑启蒙老师呢!

      现在听张丽丽一提"网"字,她就一阵阵地感到心惊。

      电子邮件的事一个劲儿在她面前跳来跳去,那张该死的鬼时间表,又出来烦她了。

      李慧不想再提电脑和网络这些敏感的字眼儿,就有意打了个岔:"丽丽,你什么时候才能结婚呀?"

      "嗨!又提这个了,烦不啦?你这人老触气(真讨厌)!"张丽丽半真半假地恼了。

      "我是说,你总是一个人过日子,到底不行呀!"

      "有啥勿来事(不行)?我又不是你,没有男人就活不了?"张丽丽也故意逗着李慧,躲着她扔过来的毛绒动物玩具,两个人转眼就又有说有笑的了。

      "讲讲你和汪洋的幸福生活吧。"张丽丽正襟危坐,对李慧提议道。

      平常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这是一道保留的精神大餐。自从汪洋出了国,李慧也变成了一个单身女人了,她就常常和张丽丽一块谈论男人,有时也谈论性,借以排遣孤独和寂寞。

      张丽丽对李慧的幸福生活有着超乎寻常的好奇心,李慧觉得她很可怜,有时也就怀着怜悯和施舍的情绪,对她详细描述一下自己的婚姻生活,与她分享那些微妙而美好的感受。

      最近以来,李慧由于被汪洋即将回国的好消息冲昏了头,已经好多天没有和张丽丽聚在一起了。今天正好是个机会,她也正好想用什么方式表示一下自己对张丽丽的感激。于是她当即答应道:"好。"

      可是想了想,觉得该讲的都已经讲过了,不该讲的,当然不好意思讲,就犹豫着,"……讲什么呢?"

      "你知道不知道,汪洋在认识你之前有没有女朋友?"张丽丽突然间提了这么个问题。

      李慧觉得她一定是遇到了一个什么男人,而那个家伙也许是有婚史,或是多次谈过恋爱的。可是汪洋究竟有没有……她也不知道。至少她从来没问过,他也从来没主动告诉过她。

      "这个……我还真的没问过。"李慧感到无能为力,不好意思地笑了。

      "傻瓜!一个男人,如果有了初恋,后来又娶了另一个女人,他对初恋还会念念不忘的。最近我从一本书上看到的,说男人比女人更看重自己的初恋。"

      "我想,汪洋应该是有初恋的,因为他在跟我谈恋爱的时候,已经对女人相当了解了。记得有一回他一看到我脸色不好,就提议说,今天不去公园了吧,那种地方湿气太重,对你月经期的身体没好处。当时我还觉得他真是够细致体贴的,感动得不得了,可现在想想,那时候我真是太傻了!"李慧笑着说到这儿的时候,发现张丽丽似乎走了神儿,也就收住话题住了嘴。

      "后来呢?说呀。"张丽丽这时又突然反应过来,鼓励她继续下去。

      "我累了。晚上再说,先让我睡一会儿吧。"李慧感到头昏昏沉沉的,想睡。

      "好吧,我先去医院一下,把工作安排安排,晚上再回来陪你。对了,晚上想吃点什么东西?"

      "随便吧。"李慧嘟哝着,已经快要睡过去了。她不知道张丽丽什么时候离开的。

      李慧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又接到一封信,也是一张电脑打印纸,上面用电脑黑体写着:"我只是跟你开了个玩笑,别见怪!"

      她把那张同"死亡时间表"一样的A4纸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没有备注,也没有说明,看起来,这场游戏至此就算结束了?

      李慧觉得自己还意犹未尽,玩得不够过瘾,她竟有几分失望地想,这么快就结束了?还没有分出一个胜负呢!她竟然有一种冲动,想找到这个人的电子信箱地址,给他发一个邮件,建议他继续下去……她要看看自己的实力,这场游戏到底鹿死谁手!

      她找到张丽丽,让她帮忙查那个地址,可张丽丽像对一个滑稽的小丑一样哈哈大笑起来,她说:"傻丫头呀,人家不想让你知道,你怎么查?他可以设一个信箱只用一次就取消了,也许他的邮件都是在网吧里发的,怎么找?"

      李慧被张丽丽的笑声吓醒。一睁眼,原来真的是张丽丽在笑,她正在推醒李慧,叫她起来吃晚饭。

      "你怎么进来的?"李慧感到吃惊。

      "我走的时候自己拿了房门钥匙呗,我怕你起床太吃力,就自己开门进来了。"张丽丽边说边把几只小菜,两碗大米粥摆上了餐台:"来,晚上试试起床到餐台上来吃东西,这样可以锻炼一下关节和肌肉。"说着就过来搀她。

      张丽丽的手艺真不错,这是李慧这个江苏人一直羡慕她的地方,她不止一次地说过:"上海女人做菜就是好吃,什么时候教我一手?"

      "多吃点儿,你应该多补充点儿营养。"张丽丽把西红柿炒蛋,百合炒西芹,一样样地往她碗里挟:"吃点西红柿就不会缺维C,百合去火,芹菜是粗纤维,能润肠,防止干燥。"

      李慧吃着东西,想着梦里张丽丽说的电子邮箱的特点,她觉得很怪,以前她从来不知道电子邮件还有这么多讲究,可是梦里怎么一下子就什么都知道了呢?

      "丽丽,要查一个你不知道的电子信箱,怎么查法?"李慧还是憋不住脱口而出。

      "可以在读完他的信件之后,点击'回复',你的信就可以寄回给对方了。"

      李慧眨了眨眼睛,觉得张丽丽没听明白自己的意思,可是又不好继续问,怕引起一番误会,就住了口。

      "是谁这么粗心,给你寄信又不落款?"张丽丽看了看她,把筷子停下来,问道。

      "没有,我随便问问。"

      "你今天讲话老是讲一半!怪事。是不是摔坏了脑子?"张丽丽笑道。

      "你今晚陪我住这里吧。我一个人没意思。"

      "还用你说?我看啊,汪洋回来之前,我还真得好好看牢你,免得再出事!"

      李慧和张丽丽两个人边看电视边东扯西聊,时间过得很快。

      张丽丽又帮李慧清洗了一下有点儿化脓的创口,换了点儿药。

      收拾完,已经是夜里10点。

      张丽丽认为李慧现在身上带着伤,不宜太晚休息,就帮她安顿好,又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自己躺在了厅里铺着一条毛毯的长沙发上。

      李慧强打精神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晚上10点20分。离午夜零时还有一个半小时多一点儿。她感到心里安宁多了,今晚不会再有事了,只要过了零点,她就度过难关了!

      李慧心里有种隐隐约约的满足,反正有张丽丽在,可以放心地睡一个好觉。

      刚一闭上眼睛,她就觉得自己是在一条风雨天的街上赶路。一个人在她的前面,低低地压着雨伞往前走,李慧突然起了好奇心,想追上去看看那人究竟是谁。

      可是任她怎么加快速度也追不上,只好眼巴巴看着那人进了前面一个黑漆大门里。

      李慧正在门口东张西望,突然感到有人在她身后"哧哧"暗笑,猛回头却什么也没有。

      她有点儿害怕,就急急扭头往回走,这时她又听到了来自身后某处的笑声,阴阴的,"哧哧哧"的,好像一条蛇从草丛中偷偷滑过的声音。

      迷迷糊糊之间,李慧觉得有点儿难受,好像整个人被扔进了火炉里烘烤着一样。她呻吟着翻了个身,想挣脱那种备受煎熬的感觉,可是无济于事。

      她忽地一下想坐起来,可是身上的摔伤、扭伤、擦伤疼得她立即"噢噢"乱叫起来。张丽丽慌慌张张光着脚跑过来,一下子打开床头灯:

      "哪能啦(怎么了)?"

      李慧马上下意识地看了下表,刚到夜里11点。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在森林中乱窜的小动物,终于没能逃脱狡猾的猎人暗中设下的陷阱……

      莫名的恐怖一下子把她淹没了。

      李慧浑身火辣辣地疼了一夜。张丽丽两次爬起来给她涂红药水,抹双氧水,可是疼痛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晨才缓解了一点儿,李慧这才像死人一样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医院的检查结果是,外伤感染发炎。"这种感染应该早点儿来医院,转化为败血症可就危险了。"医生边处理,边不以为然地说。

      "哎呀!你家里药箱的消炎药过期、变质了吧?"这时,站在一旁的张丽丽看着李慧身上黄黄的脓水吃惊地说。

      她这才想起来,昨晚张丽丽为她消毒上药用的都是药箱里的东西,可是,那是她不久前刚刚从医院里开的呀?奇怪。

      李慧感到不寒而栗:现在的假冒伪劣药品真不得了,居然泛滥到妇婴医院里来了!

      打了消炎针,拿了一大堆药水、药粉、药片,李慧这才回到家里,一下子栽倒在床上。

      这几天的遭遇使她不得不仔细想想这件事了,她的脑子里还一直响着梦里那蛇行一样的"哧哧哧"的冷笑声。可是前面的四天所发生的事,有的是意外,有的是巧合,有的又纯粹是精神剌激的作用。根本没有规律可循,简直就是防不胜防!

      这个"猜不到的灾难"就更叫她摸不着头脑了。

      就在李慧烦闷不堪时,电话铃突然响了。她立即想到了三个可能给她打来电话的人:

      汪洋。

      张丽丽。

      还有,就是那个制造"死亡时间表"的人!

      犹豫了一会儿,电话铃已经响到第六声了,李慧才战战兢兢、勉强支撑着爬起来,像捏着一只烫山芋似的拈起了话筒。

      "是李慧么?"声音有点儿熟,可是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她的心不安地跳了几下,拿不定主意是不是接他的话茬儿。对方好像笑了一下:"是我,大墩儿。李医生,听说你身体不大好?要不要紧啊?我太太想去看看你,不知……"

      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李慧抹了一把额头,湿乎乎的有点儿汗。

      "不要紧的,你有事么?"

      "没……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你。"

      "不用了,我过两天就上班,到时候你们来单位找我吧。"李慧可不愿意让不熟悉的人看到自己现在这副尊容:浑身青紫,满脸黑痂。她一口回绝了对方,就放了电话。

      大约20分钟后,门被轻轻敲响了。

      李慧心中有点儿害怕,来人肯定不是张丽丽,而她家里除了张丽丽,就没什么人会在这种时候来敲门。她不由马上想到了那张"死亡时间表"和那个隐藏在后面的阴谋策划人!现在是上班时间,整个楼里都没人,机会和环境都非常适合作案人的出没。

      李慧大气也不敢出,她轻轻从床上爬起来,蹭到厅里,想听听门外的动静,这时突然门铃声大作。来人开始好像是怕惊醒房间里的人,刚才敲门只是一种试探,而现在按响门铃,则是进一步确认里面有没有人了。

      难道……是个盗贼?

      想到这儿李慧反倒不怕了,她尽量提高声音问了一句:"是谁呀?"

      "我。大墩儿!"

      嗬!这个大墩儿,刚说过不让他来,居然擅自就闯了来!

      李慧哭笑不得地开了门,只见站在门前的这个男人,今天穿了件白色的T恤,头发剪得短短的,非常精神,跟第一次在医院门口见到的那个大墩儿判若两人。

      他手里左右开弓提着大包小包的水果、点心、鲜花花篮,还有一叠各种杂志、书籍。

      大墩儿一见李慧的样子,吓得呆愣愣的,连挪进屋来的脚步都磕磕碰碰的了。李慧看着他的样子则忍不住想笑:"你怎么……好像是拜见丈母娘来的,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啊……听说李医生摔伤了,我太太不放心,让我来看看。"大墩儿说着,难为情地把那些东西一样样地放在餐台上,然后,规规矩矩地走到沙发前坐下。

      还没等李慧让,就自己拿起一只纸杯,在旁边的饮水器里接了一杯矿泉水,一口气灌了下去。这才把眼睛转向李慧的脸:

      "没想到摔得这么严重啊!检查过了么?骨头没事吧?"

      李慧被大墩儿那憨憨的样子吸引住了,只顾看着他发呆,听到了他的话才猛醒过来:"啊!没事儿,骨头和内脏都没问题!"她这才在他的对面轻轻坐下,垂下眼皮不好意思地说:"哎呀,我这个样子,吓着你了吧?"

      "嗯……没有没有!比我想像的还要好些。没有伤到骨头就好办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会把人闷坏的。"

      "没事,单位里有个同事常来陪我。过些天就可以上班了。"

      "噢,对了!"大墩儿好像想起了什么:"我路上在书报亭买了一些杂志给你解闷,还有,这些书是我看过的,给你消磨时间吧。"他说着,把那一大包杂志书刊一本本拿出来,又耐心地一本本整齐地码在茶几上。

      李慧被他的细致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只好投桃报李地关心一下他的太太:"你太太,她还好吧?"

      "好,好。她就是太能吃了,有时候睡到半夜要把我推醒,从浦东过江底隧道,到延安路去敲开店门买猪蹄。想吃什么必须马上吃到嘴,否则就不开心。"大墩儿苦笑着,有几分无奈地说。

      "是吗?女人怀孕消耗大,要吃两个人的份儿嘛。你快要做爸爸了,肯定要辛苦些嘛!"

      "对对对。"大墩儿忙不迭地点着头。

      李慧觉得这个大墩儿挺可爱的,一定是个相当模范的丈夫。就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想听他再说点儿什么。

      大墩儿被李慧看得不好意思,马上找别的话题:"汪洋最近有消息么?"

      "一直没来电话,好像很忙的样子。"李慧提起汪洋就有点儿怨气,"反正快回来了,没消息就没消息吧。"

      "要回来了,肯定有不少事情得处理,忙是一定的。"大墩儿安慰她说。

      "对了,你小时候跟汪洋是同桌?"李慧觉得大墩跟汪洋个子差不多高,只是一胖一瘦,大概是同桌吧?

      "不是,我坐在他后面。可是因为我是一个人坐的,汪洋就经常趁老师不注意的时候,跑过来跟我一块儿坐坐。"

      "汪洋小时候是不是挺淘气的?"李慧好奇地问道。

      自从认识汪洋,他从来不跟她讲小时候的事,她只知道汪洋从小没了妈,父亲另娶,把他扔给奶奶带大的。因为从小在大街上像放羊一样疯跑,无拘无束惯了,所以非常倔犟。

      "汪洋……也不是淘气,他挺聪明的,上课不怎么听讲,学习也特别好。我那时候老跟他问学习上的难题。他有时候……骂我是笨蛋。"大墩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个家伙!"李慧也笑了。

      笑完之后,李慧又想到了自己眼下的处境,她真希望汪洋明天早晨就到家,一切也许就都不一样了。

      她看了看大墩儿,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大墩儿明白李慧的这一声叹息是什么意思,可又一时不知怎么安慰她,他看了看表,时候不早了。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张丽丽在医院里打电话给她,说她今晚得回家去拿点儿换洗衣服,明天晚上再来陪她。

      李慧听了,心中顿时没了底:"那……你今晚赶回来嘛!我一个人……"她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大墩儿,把下面的半句话吞了进去。

      放下电话,李慧立即像霜打的叶子,脑袋耷拉下去。

      这时大墩儿不失时机地说话了:"这样吧,今晚我请李医生吃饭,我们随便聊聊,你一个人总这么闷着,也不是一回事。"他甚至不等李慧回答,就进一步征求意见道:"在外面吃,还是打电话叫了菜回家来吃?"

      李慧感到心里有点儿热乎乎的,可她怎么好意思让一个来探病的客人留下来陪她呢?再说大家又不太熟悉。

      她刚要客气地婉拒,大墩儿已经到卫生间去洗手了。

      接着她听到他在打电话给酒店:"准备点儿吃的,我要在朋友家里请客。"

      然后,大墩儿就像这个家理所当然的男主人一样,大大咧咧地从卫生间走出来,对李慧说:

      "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出门去了。我叫了菜,一会儿他们会送来。"

      "你知道这儿的地址么?"李慧觉得他太自作主张了,可又不好意思拂了他的一番好意,就只好笑着打趣道。"噢,对对对!地址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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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7
     楼主| 发表于 2008-10-20 18:00:22 | 只看该作者
    天上掉下个杨先生
       
        到了"死亡时间表"所开列的第八天早晨,李慧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终于战胜了自己精神上的脆弱,这几天她不去想这桩事,竟一直没出任何新情况!


      这个发现使李慧高兴得差点儿跳起来!

      一旦她专心去做别的事,把那该死的"时间表"忘到脑后去,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这多亏了大墩儿。

      那晚大墩儿在自己的酒店里叫了四个小菜,一瓶葡萄酒,不多久就送到了。李慧一看,菜式都是自己爱吃的,其中居然还有一道南京板鸭。

      她惊讶地问大墩儿,怎么知道她是南京人?大墩儿笑了,说他并不知道,只是因为他父母是南京人,特别喜欢吃这道菜,所以家里经常吃。这是今晚店里为他们安排晚餐的经理特地给他点的。

      两人这才知道原来他们还是老乡呢!餐桌上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大墩儿是南京生、上海长的,父母都是部队干部。他说小时候回南京老家去探望爷爷奶奶,每次必吃板鸭。说起南京那些好玩儿的地方,好吃的东西,两个人不时发出一阵阵会心的笑声。

      酒酣耳热,李慧从大墩儿嘴里套出不少汪洋小时候的趣事,他说那时汪洋是个孩子头儿,而大墩儿则是他的"忠实走狗"。汪洋出主意让大墩儿去把女同学的小瓣儿绑在椅子背上,把壁虎和毛毛虫放进别人的书包,大墩儿就坚定不移地去执行"命令"。往往是惹了祸之后,大墩儿既挨批评又挨揍,而汪洋则躲在一边儿没事儿一样。

      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有一回,大墩儿奉命给班上一个最漂亮的女同学送信,后来才知道那是汪洋给那女生的情书。事情败露后,汪洋让大墩儿承认是自己的情书,替汪洋受过,结果受到老师家长的联合整治不说,还没少挨全班同学的奚落。

      这事伤了大墩儿的心,从那以后,两个人就不怎么来往了。

      汪洋这家伙小时候居然这么可恶?李慧直听得目瞪口呆,不知该不该相信眼前这个大个子酒后的胡言乱语。

      她突然觉得,自己并非想像的那样了解汪洋,大墩儿嘴里的汪洋对她来讲,竟是那么陌生。

      大墩儿的舌头有点儿硬了,酒精起了作用,但是他说话的腔调还是慢悠悠的,眼神像他故事里描绘的那个傻乎乎、只会跑龙套的小男孩一样,还残存着几分天真。只是,他眼睛里有一丝若隐若现的忧郁,把这个壮壮实实的男人点缀得有几分莫名的伤感。李慧不自觉地看着他发了呆。

      聊得起劲儿,时间过得飞快。

      大墩儿要告辞了,李慧心里真怕他马上就走。有他在,她居然暂时把近来的烦恼和恐惧都忘了。她害怕他一走,自己就会再次陷入极度的紧张绝望之中。

      可是大墩儿还是走了。

      李慧锁牢了房门,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心情不由得有些紧张。她强迫自己不停地想着大墩儿刚刚讲的那些陈年旧事,企图分散注意力。

      轻微的脑震荡,使李慧没法安静地想问题,只一会儿,她就感到头脑晕沉沉的,很快进入了梦乡,结果这一夜就这么安全地过去了!

      因为前一晚太累了,第二天她睡了整整一上午。

      下午,张丽丽又早早地来陪她,两个人在一起,谈的全都是女人的私房话,后来两人不知不觉就在一张床上睡过去,一个晚上又过得挺顺利。李慧几乎没来得及再去想那个锁在梳妆台抽屉里的晦气东西。

      张丽丽上班走了之后,李慧又接着补她没睡足的觉。

      大墩儿是中午来的,带了些吃的东西,两人一直呆到晚饭时间,大墩儿又请她出去吃西餐,两个人开着桑塔那2000去了幽静的衡山路。那家坐落在乌鲁木齐交叉路口的意大利餐厅,那天晚上人不多,他们就像一双情侣那样,要了套餐,坐在那儿听着音乐,品着咖啡,一直消磨到凌晨一点多。

      回来的路上,李慧在大墩儿的车上就睡着了。

      大墩儿把车停在她家楼下,然后把她抱起来往楼上爬的时候,她竟调皮地装睡,赖在他身上一动不动。

      有朋友真好!李慧觉得有张丽丽和大墩儿在,她就没有那么孤苦无依,那么战战兢兢了。虽然他们对"时间表"的事并不知情。

      李慧觉得这几天的生活显示了一个非常好的兆头,说明只要她冷静地对待"死亡时间表"这件事,坚强起来,先战胜自己的恐怖情绪,就能最终战胜对方!

      今天已经是第八天。早晨起来,身上的摔伤已经不怎么疼了,只是由于发炎后处理过,身上脸上一块块厚厚的痂结得硬梆梆的,使她觉得行动不便。

      李慧下床后的第一件事是马上到镜子前去照了照,她发现自己这张结着黑痂的脸真够吓人的。

      这个样子可怎么出门呢?

      可是如果一个人锁在家里,"死亡时间表"的事,就无时不在搅扰着她,完全忘记它是不可能的。她又不可能把张丽丽和大墩儿都拴在家里一天天地陪着,而且,本来可以工作了,还赖在家里,也不是她这种人做得出来的事。

      主意已定。李慧故意不去想那个"死亡时间表",她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抓过挎包逃也似的出了家门。

      不能让那些电子邮件每天早晨吓唬她的阴谋轻易得逞!

      为了与那个幕后的家伙对峙,她干脆几天不开电脑。今天早晨也一样,出门前她心里折腾了半天,最后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绕开床边的电脑台,头也不回地走到街上去了。

      一路上,虽然心里有点儿嘀咕,可她就像一个怕鬼的小孩子在黑暗的走廊里不敢回头一样,强迫自己不准去想那张表格上的内容,尤其是关于今天那一格里的内容。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就用眼睛仔细去观察公共汽车上的每一个乘客,研究了他们的衣着打扮,再研究他们的表情神态,最后想像他们在家里,在单位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个头发乱蓬蓬的中年妇女,一定是个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个不怎么关心她的丈夫的家庭主妇兼职业妇女,不然,何至于把自己弄得像一个旧社会的童养媳似的,满脸菜色,一身疲倦?

      那个已经谢了顶,腆着将军肚的中年男人,穿得挺像样子,可流淌在那双大眼袋上的眼波,却不安份地在稍有几分姿色的女乘客脸上身上游戏着,跳跃着,好不受用。这一定是个单位里日子好混,却感情世界极其空虚的家伙。

      在她身边一个非常年轻的女孩儿,那指甲比清宫里嫔妃的银指甲还要长,弯弯的,血红血红,让人看了头皮发麻、不自觉地联想到森林中的某些食肉动物。

      李慧猜想,这也许就是上海滩那批被有钱人"金屋藏娇"的女人中的一个。那双必将花上她全部精力来经营的纤纤酥手,原有的功能早已退化,这种人的生活,只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

      可是令人不解的是,为什么她还委委屈屈地跑来挤公共汽车?按道理,这种人应该有专车待候才对。

      或许,是她自己猜错了,这女孩儿只是想刻意模仿某一类人,以求得心理上的满足而已。

      李慧一改她平时目不斜视,端庄沉静的作派,用眼光把全车的人几乎扫了个遍,这才总算熬到了单位门前。下车的瞬间,她悄悄松了口气,就像刚刚顺利度过了一道鬼门关那样。

      几天没来单位,周大爷一见到她就连忙从收发室里走出来:"哎呀呀,小李医生养好了么?怎么不多休息些日子呢?"

      "没事了,本来也没什么要紧的,只是擦破了点儿皮。"李慧尽量轻描淡写地笑着说。一路往楼上走,每遇到一个同事,李慧都要被这样嘘寒问暖地呵护一番。她感到压力很大,恨不能身怀绝技,用孙悟空的隐身术遁土而逃。

      她低着头,像一个偷情之后的小媳妇儿,一溜烟儿地往三楼小跑。

      眼看就要走到办公室门口了,突然撞上了宁坤。

      没想到他的出现方式,竟然与他在浴室中和李慧的噩梦里出现时一模一样:还是那双出奇的大脚首先映入了李慧的眼帘,吓得她倒抽一口冷气,猛然抬起头,就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你没事吧?"宁坤像一个慈祥的老大哥那样,语气非常关切,似乎他从来就是这么一个仁厚而受人尊重的老大哥。

      李慧的血突然直往头上冲,最近的种种遭遇,使她内心对宁坤这张脸深恶痛绝。可是眼前的宁坤又完全是一个她意料之外的宁坤!

      无论如何,都没法把他跟那张"死亡时间表"联系起来,他既然要害她,干嘛还要找个机会向她表示关切?此时此刻,他应该躲在角落里窃笑才对。

      李慧一下子想到中国人说的"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但是现在她不能流露出任何情绪,说不定他们之间的较量还要继续下去呢!

      她尽了最大的努力控制着自己,才总算没有失态,然后一声没吭,径自走进了办公室。

      真倒霉,本来都把那"时间表"的事忘了,可宁坤的突然出现,又勾起了李慧的心病。她觉得,今天恐怕又要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在等着她!这会儿她开始后悔早晨没有及时察看电子邮箱里的信……

      办公室里没人。李慧松了一口气,看了看四周,有点儿乱。她没上班这些日子,别人肯定受了连累,人手少了,工作量还是那么多,李慧感到欠了大家一笔感情债。她放下包就赶紧拿出毛巾擦拭办公桌,然后又卖力地擦地板。

      可她的心里还感到窝窝囊囊的,不是个滋味儿,宁坤怎么知道她今天上班的?而且偏偏在她的办公室门口附近等着她。也许……因为她的休息,他没法掌握她这几天的情况了,这才急着来亲自确认:她是不是已经被那该死的"死亡时间表"击垮?

      如果的确是宁坤所为,那么这几天他会在给她的电子邮件里说些什么呢?

      李慧的脑子又开始乱了。

      她仔细回想刚才宁坤的表情,他的眼神,他那有点儿做作的和蔼慈祥。她试图在他的脸上找到一点儿仇恨的痕迹和对自己那一整套复仇计划的得意情绪,可是感到非常茫然。

      看上去宁坤怎么都不像一个很有逻辑性的人,可为什么偏偏是他而不是别人,在今天这样的时候,处心积虑地等在办公室门口?难道仅仅是因为那种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畸形暗恋?

      这时,张丽丽轻摆着腰肢走进了房门:"李慧,来了?恢复得怎么样?"

      "还好,不那么疼了。"

      "让我看看你的脸。"张丽丽拉过李慧,端详了一下她额头和颧骨上的疤痕,惋惜地说:"啧啧!留下疤了。这颜色至少要过一个夏天才能淡下去。"

      "嗨!倒霉。"一提这个,李慧就没精打采了。

      这些日子她最愁的就是这张脸,这场意外,把她一贯的姣好容颜都破坏掉了,这可是她二十多年来最值得骄傲的本钱。而且,那个制造"死亡时间表"的人看到她这副尊容,私下里不定怎么得意呢!

      "没事的,汪洋照样会喜欢你。若是我变成这个样子,那可就嫁不出去喽。"本是一句调节气氛的话,可是说这话时的张丽丽,看上去却面无表情,怪怪的。

      李慧知道她有点儿触景伤情,就反过来安慰道:"你是吉人自有天相,哪里会像我这么触霉头(倒霉)?"

      "对了!今天我那里不忙,你上班第一天,也别做什么了,上楼来,我帮你做做理疗,恢复得快一些。"张丽丽说着,不等李慧反应过来,拉起她就走。

      理疗科设在医院的四楼右侧。上了楼,右拐弯,一直走到走廊的底部,就能看到理疗科的牌子。

      进门一个大诊室,里面摆着六张桌子,所有医生都坐在这里给病人接诊,写病历。诊室的三面墙上开了三个小门,门口依次挂着"B超室"、"红外线室"、"针灸室"的小牌子。

      现在,里面已经有几个病人在做B超,因为妇科常见的附件炎,子宫内膜炎等症做B超效果不错,所以平时要排队轮候。

      相比之下,红外线室里人就少多了,只有一个患者正在大大的灯罩下面躺着,她的小腹上方悬着一个红通通、类似大灯泡的红外线治疗仪,活像一只大火炉,正在烤着她肚子上那剖腹产留下的吓人的刀疤。

      李慧进来的时候,那女人掩饰地把肚子下面的裤子往上提了一下。

      "你就烤红外线吧,可以消炎,还能促使肌肉生长。"张丽丽把李慧拉到一张病床前,"脱衣服。"

      "全身到处都是伤,先烤哪里才好呀?"李慧对那个热辣辣的"大红灯泡"心怀恐惧,有点儿不知所措。

      "先烤膝盖吧,膝盖不是摔得很严重么?"

      李慧边脱了裤子,边说:"其实是屁股最疼,当时一下子坐在台阶上,差一点儿把尾巴摔掉了!"

      "那就先烤屁股!趴下。"张丽丽像摆弄一个淘气的孩子似的,用力把李慧翻将过来,又三下五除二地把红外线治疗仪放在合适的位置上,调到预定的温度,"热了么?"

      "不太热。"李慧想扭头去看,但她的脊椎还有些疼,不敢做大幅度的动作。

      "别动!"张丽丽一把按住她,又调整了一下温度,"这样呢?"

      "有点儿热,好了……哎呀,真舒服呀!"李慧把脸埋在枕头上,放全身放松,尽情享受着红外线热量的辐射。

      旁边患者预定的治疗时间到了,报时器响了起来,张丽丽过去把"灯泡"关掉,就跟患者一起到外间去写病历。

      李慧趴在红外线灯下,烤得非常舒服,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梦见自己在电脑上把邮箱的地址改了,边改边兴奋地想,现在,那个家伙再也没法给我发恐怖的邮件了!

      可是奇怪的是,新改过的信箱马上就收到一封署名"SW"的信!

      她急急忙忙再改,刚刚改好,又收到了一封信。

      李慧就这样像中了魔一样不停地改呀,改呀,怎么也逃不掉那该死的"SW"来信!她感到自己简直就要被累死、吓死了。

      这时她看到刚到收到的信上写着这样一句:"不收邮件,后果自负!今天是第八天,小心你的屁股!"

      她一下子被惊醒,发觉整个屁股被烤得火辣辣的疼,就大叫张丽丽,可是叫喊子好几声都没有人应。李慧急中生智一个翻身从床上滑下来,这才发现因为时间长了,那个悬在灯架上的红外线治疗仪不知什么时候慢慢地降低了高度,距离她的身体已经相当近了。

      如果再晚一点儿,非落个皮焦肉烂不可!

      李慧心跳加快,一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匆匆关掉红外线治疗仪,只觉得身后隐隐作痛。唉,张丽丽本是好意,却给她来了个雪上加霜!

      等张丽丽赶回来的时候,李慧已经离开了理疗科。她一路上走着,想着刚才做的那个怪梦,说是让她"小心屁股",结果真的就把屁股烤坏了。她知道那是因为烤得疼了,反应到她的神经中枢,就形成了这么个与现实相呼应的梦,结果反过来又是那个梦提醒了她。

      李慧刚在办公室里坐定,张丽丽就风风火火地下楼来了。她一进门就仔细看了看李慧的脸色:"要死!我去住院部一趟,结果回来发现你怎么提前走了?是不是烤得不舒服?"

      李慧没好意思再提红外线灯的事,她怕张丽丽觉得内疚不安。只说是有患者找她有事,就先回来了。

      "真的没事?"张丽丽还不放心,对她说:"那好,有时间的时候就随时上来烤!如果我不在,你就叫其他人给你做,啊?"

      "行。"李慧心里热乎乎的,很是感激,她一直把张丽丽送到走廊上。

      "对了,"张丽丽突然返回身搂住她,耳语道:"我最近认识了一个人,今天晚上,你帮我参谋参谋!"

      这种非常时期,李慧本来是不想见生人的。

      脸上的伤痕难看不说,又增加了一个火烧火燎的屁股。

      可这是好朋友张丽丽的事,而且是这种让全单位的人都操心的大事,她怎么能不去呢?

      张丽丽陪着李慧赶到约定的地点,她才发现,原来就是在大墩儿的酒店里。不知怎么,只来过一次,可李慧觉得自己对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透着一股说不清的亲切。

      在楼上的一间包房里,已经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面皮有点儿黑,但是头发很亮。站起来的时候,李慧发现他个头跟大墩儿差不多,只是瘦一点儿,长着一只鹰隼的鼻子,看上去要比张丽丽年轻得多。

      "这位是杨先生。"张丽丽介绍道:"这是我的好朋友李慧。"

      "嗬!请来了亲友团嘛!"杨先生人倒颇为风趣。

      "是啊,给你打打分!"张丽丽是一副非常熟络的语气,好像他们认识的时间不短了,并且已经进入了某种状态,而且,看样子并不存在让李慧来"参谋参谋"的必要。

      李慧被让到了座位上,她心里试图把张丽丽和那个杨先生做个比较,可是一时有点儿找不到感觉。看来丽丽真是年纪大了着急了呀!李慧内心不由发起感慨来。

      杨先生原来是区卫生局的一个干部,后来下海承包了一间制药厂,专门生产保健药品。谈起来才知道,原来杨先生也是张丽丽那一届的校友,是药学专业的。

      席间,杨先生对李慧热情有加,客气异常,倒是有点儿冷落了一旁的张丽丽。

      可是今晚张丽丽的情绪特别好,一个劲儿劝酒,夹菜,好像倒是她在请李慧和杨先生吃饭似的。

      李慧心不在焉地应酬着,她那被红外线烤得"过了火儿"的屁股还在隐隐作痛,而且,心里还一直在惦记着家中的电脑。她不知道今晚回去之后,自己能否继续管住自己,不去动那个电子邮箱。

      她明白,不管愿意不愿意,那里面的三封没有读过的电子邮件,到了今晚零点就会变成四封!

      李慧特别想知道这几天那些电子邮件的内容,她突然间觉得自己不及时察看电子邮件,是和改掉信箱一样愚蠢的做法。不了解对方的动态,怎么能有效地对付他呢?

      李慧想起上回大墩儿夫妻请她在这里吃饭的情形,觉得今晚的饭菜一点儿也激不起她的食欲。一餐尚未吃完,杨先生俨然跟李慧已经非常熟悉了。他提议饭后由他请客一道去做医疗按摩,李慧不想继续当这个"电灯泡"了,就婉言推辞,可是张丽丽说,摔伤后按摩一下正好帮助恢复,坚持要她去。

      三个人刚走到酒店大门口,李慧正苦于想不出合适的理由来摆脱热情的张丽丽和杨先生,却见大墩儿从门外走了进来。

      两天没见大墩儿,李慧有点儿恍若隔世的感觉。她想起前几天养伤时大墩儿为她做的一切,心里就感觉暖洋洋的。

      所以,当大墩儿笑咪咪地同她打招呼时,李慧脑子一转,马上就回头跟张丽丽说她有事要跟大墩儿商量,然后,装作没看见张丽丽和杨先生失望的表情,就跟着大墩儿上了楼。

      "已经上班了?"大墩儿像看一个小孩子一样地端详着李慧的脸,"为什么不多休息一些日子?"

      "不愿意在家呆着。"

      "是因为一个人太闷了吧?"

      "……"李慧的脸色暗淡下来,她打定主意,关于"死亡时间表"的事,现在不能告诉任何人。而且,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她看了看大墩儿那短短的板寸头,把眼睛移开,茫然地扫了一下房间的天花和墙壁,然后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我最近……有点儿害怕一个人在家里呆着。"

      大墩儿显然理解错了她的意思,他看了看脸色苍白,额头还带着伤疤的李慧,然后一口喝干了杯里的茶:"走,今晚我陪你出去玩玩!"

      上海的夜生活不知什么时候,好像就在一夜之间,已经恢复到了三十年代"冒险家乐园"的时代。李慧一个人独居,工作中接触的朋友生活圈子都非常狭窄,平时夜晚很少出门,她感到自己根本无法适应外面那种闹哄哄的场面。

      两个人开着车在大街上兜了一大圈儿,什么波特曼酒店,希尔顿饭店,国际贵都大酒店,李慧坐在车里看着它们一律豪华的大门,都无动于衷。

      最后,只好顺路跑到与常熟路交叉的那条安静的巨鹿路去找了一间小店,坐了一会儿,喝了点儿饮料,李慧的眼皮就开始打架了。

      "你累了。"大墩儿看着她说。

      "不累。"她强打起精神:"这些日子在家闲着,人都没了抵抗力。过几天就好了。"

      "你还没有完全恢复。走,我还是早点送你回去吧。"大墩儿话音刚落就站起身来。

      李慧再不好意思拖着他陪伴了,人家家里还有个怀孕的妻子呢,我这算是怎么回事啊?她只好强作欢颜:"好,回家吧!"

      夜里11点了。

      出了小店,汽车开上繁华的常熟路,街头仍然灯火辉煌。

      此刻没有人知道李慧内心的感受,她对于那个曾给过她多少温馨浪漫的家,竟是如此的心存畏惧,好像她要回去的不是家,而是一个进去之后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出来的魔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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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楼主| 发表于 2008-10-20 18:01:00 | 只看该作者
    不该发生的故事
       
        车到了宿舍楼下,大墩儿先下车来给李慧开车门,可是他发现这会儿的李慧,坐在后座上正在发呆,一点儿下车的意思都没有。

      他犹豫着,似乎不知道该不该就此把她请下车,然后自己扬长而去。就弯了腰,探头
    进去征询似地看着她:"你没事吧?"

      李慧猛醒过来:"噢!到了么?"

      "到了,用不用陪你上楼去?"

      "不用了。"

      "好吧。你也早点休息。"

      李慧慢吞吞地下了车,并没有进门去,她站在原地,一直目送着大墩儿掉头把车开往街口。她看着汽车红红的尾灯渐渐远去,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落水者,四顾无人,不知道向谁呼救才好。

      楼内的人家已经有不少都熄了灯,楼门口黑洞洞的。

      李慧现在实在是不想马上回到那个让她内心感到极度不安的家里去,她想,还是先到旁边弄堂口的茶馆去呆一会儿吧,她得好好考虑考虑,再做决定。

      就在她转身往弄堂方向走过去的时候,突然发觉身后两条剌眼的白光向她逼近,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在白光的后面,迅速靠近了她。

      那是一辆快速倒退着接近她的汽车!一个念头飞快地在她脑子里一闪而过:

      难道是"死亡时间表"里面的某一项谋害她的阴谋又启动了?

      李慧吓得魂不附体,正要大叫,那黑影儿却擦着她的身边停住了,她看见大墩儿的脸从正在落下去的玻璃后面探出来:"你要去哪里?"

      她只觉得两腿一软,就靠在了车上。

      李慧两腿像面条一样,不听指挥。这一回,大墩儿是把她背上楼的。

      "为什么不回家?这么晚了,你要一个人到哪里去?"大墩儿气喘吁吁地往台阶上一步步地迈着。她趴在他背上,听得到他的声音在胸腔里发出的共鸣,"嗡嗡嗡"的,很好听。

      她不去回答他,觉得不好回答。她在想,这个大墩儿,这几天被她折腾得不轻,就为了太太生孩子的事,这样讨好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医生,他不烦么?

      房间里的灯都被打开了,明晃晃的,照着李慧没有一丝儿血色的脸。她坐在沙发上,眼睛不由得一个劲儿透过卧室的门,去探看那部已经几天没摸过的电脑。

      在外面的时候她还没有料到,那个可能已经堆满了来信的电子邮箱中的神秘内容,竟如此强烈地吸引着她!

      现在她突然明白,今晚她再也管不住自己了,如果再不去读那些积攒了一堆的电子邮件,她会被一个巨大的悬念折磨死的。

      她必须知道眼下她所面临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处境,如果一个千钧重量的大石头正悬在她的头上,她却不知道及时去躲避,后果将是什么?

      现在谁也帮不了她,她只有一个人面对危险,一个人品尝恐怖,一个人谋求解脱。

      李慧魂不守舍地坐在沙发上,她忘记了请大墩儿坐,也不晓得给他倒杯水。她甚至有一种迫不及待的感觉,急等着大墩儿自己主动告辞。

      可是大墩儿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站在沙发对面,忧心忡忡地看着李慧,显得有点儿手足无措:

      "李医生,你哪儿不舒服?要不要我去找点儿药来吃吃?"

      "不用。"李慧看着大墩儿,她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比如感谢之类的,道歉之类的。她怎么好意思在他刚气喘吁吁地把她背上楼之后,就立即赶他走呢!

      大墩儿走过来,慢慢坐在她的身旁。他的眼睛并不去看她,沉默了一会儿,他的手慢慢伸过来拉住了她的手:"我再陪你一会儿,有什么心事,跟我讲讲。"

      李慧以为自己会把那只右手从大墩儿热乎乎的掌心里抽出来,可是没有。

      "你刚才想去哪里?为什么不回家?"他又提出了这个她没法回答的问题。

      "……"

      "不喜欢一个人呆在家里,是吧?没关系,我可以尽量抽时间来陪陪你。"

      "……"

      "这几天我在外面的时候总是担心你,怕你不开心,怕你身体不舒服没有人管……"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

      几乎是在一瞬间,李慧整个儿人就崩溃了,她感到脑袋晕了,骨头酥了,浑身上下化作一汪水,不由得软绵绵地瘫倒在大墩儿的怀里。

      大墩儿的两只手像对待一件即将掉在地下的易碎品一样,"嗖"地一下急急捧住李慧火烫的脸,接着,她的嘴唇和舌头就被大墩儿的大嘴急切地、热乎乎地包围了,而她根本不想挣脱。

      大墩儿的手在李慧身上游走如蛇,不同的是,据说蛇是冷血动物,可大墩儿的手却是热辣辣的,剌激着李慧的感觉神经,在她的每一个毛孔都种下"哧哧"冒烟的火种。

      与其说是沉缅于本能,还不如说是在寻求某种解脱。李慧突然间有了一种要毁坏自己的欲望。

      她的脑子里好像钻进了一只邪恶的虫子,四处乱窜,如同电脑病毒一样,使整个系统的运转全盘乱了套。

      刚刚还因为紧张而缩成一团的肉体,这会儿完全舒展开了,她的头像癫痫病发作一样猛地向后勾过去,迎接着即将泼洒下来的一场狂风暴雨。

      有一瞬间,李慧被自己那陌生的一面吓得不知所措,她奇怪自己怎么能用那么放肆的姿态去迎接一个刚刚才认识了几天的男人!她的身体跟大墩儿的配合竟那么协调默契,没有一点儿勉强。

      当她看到那大块头的男人全身心地向她扑下来的时候,只觉得心里突然间踏实了,折磨了她这么多天的恐惧,暂时被汹涌的激情所取代。

      本来安静的房间里,海涛一样的喘息声突然此起彼伏,一阵盖过一阵,一波波推向高潮。

      朦胧中,她看到对面的脸庞渐渐被无形的力量扭曲得变了形,看上去令人感到恐怖。

      当李慧泪流满面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时,她已说不清此刻的心情。欲死欲仙的感觉如潮水渐渐退去,裸露出来的还是荒漠一样的沙滩,她感到自己的内心更加空空洞洞。

      那张"死亡时间表"对她的精神和肉体的摧残,终于在今晚达到了一个高潮。

      她明白,事实上自己已经被对手打败了!

      屋子里没有人影儿,大墩儿正在卫生间里洗澡。

      李慧不由得想起了身在异域的汪洋,可奇怪的是,此时她的内心竟没有一点儿愧疚的感觉。

      李慧没有勇气再去看大墩儿的脸,她不想同他告别,就躺在沙发上,故意装作睡着了,想等他自己悄悄走出房门。

      谁知这一下,真的就睡了过去。

      李慧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她发现自己睡在沙发上,身上却盖着被子,茶几上有大墩儿留下的字条:

      "你还没有恢复,明天再休息一天吧,我会来看你。"

      她出神儿地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想起了大墩儿那生龙活虎的样子,想起了自己在他面前失态的情形,心又开始突突乱跳。

      大墩儿那看上去笨拙的身体,奔向她展开的芳香之门时,竟雀跃似飞,身轻如燕,真不可思议。

      想到这儿,李慧的身体立即就起了一种异样反应,她吓了一跳,慌忙起身进了卫生间。水流声急促地响起,李慧站在水流下面,一动不动,全情投入地迎接着洗礼,好像要把什么不受欢迎的痕迹彻底冲刷掉一样。

      从头到脚进行了一番大清洗的李慧,几乎是在坐下来的一瞬间,就想起了那个困扰了她几天的问题。她顾不得内心的强烈不安,一转身,就不假思索地打开了电脑开关,不管怎么样,今天她必须知道自己面临的究竟是怎样一个可怕的局面。

      信箱里有四封署名"SW"的电子邮件。

      第一封就是"死亡时间表"所指的第六天的,信是这样写的:

      "小心你的嘴巴!它会带来意想不到的灾难。"

      "小心嘴巴",难道是"祸从口出"的意思?李慧不明白它指的什么。回想一下第六天,她几乎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张丽丽陪着她聊天,看电视,她只和丽丽说了一些话,此外没有跟任何别人接触过。

      她努力回忆那晚自己对张丽丽说了些什么。无非都是男人和女人之类的话题。当然也不例外地又谈到了汪洋,她真有点儿想他了。

      张丽丽问到大学时汪洋是怎么追求李慧的,她就把汪洋怎么样在晚自习的时候等在人工湖边的树丛下拦截她;怎样跑到女生宿舍去在她的床头放上一支玫瑰;学校演好莱坞爱情片的时候,他怎样找李慧的女同学把座位换到李慧旁边等等。

      对了,她还对张丽丽讲了大墩儿说过的那些话,说汪洋小时候是个相当聪明又淘气的家伙,而且一肚子坏心眼儿:"哼!这个家伙,从来不跟我提他小时候的坏样儿!"

      她和最要好的朋友议论一下自己的丈夫,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只是她把大墩儿来看她、陪她吃饭的事也告诉了张丽丽,而且还对她说过,"明天你不用来了,大墩儿会来陪我"之类的话。

      李慧现在真有点儿后悔,因为她和大墩儿昨晚发生的一切,也许早在那天就被聪明绝顶的张丽丽猜中!张丽丽和汪洋是同年级的同学,会不会在不小心开个玩笑之间就把这事给透露出去呢?

      难道这就是那个所谓的"意想不到的灾难"?可是这个家伙是怎么知道她和张丽丽会有这样一番内容的谈话的呢?

      不过,她知道张丽丽并不是那种无聊的家庭妇女型,她只是因为独身一人,心理上的饥渴导致了喜欢听听人家的男女隐私罢了。

      再说,第六天早已过去,不必理睬它。

      第七天的邮件里面又画了一幅卡通画,是一只凶相毕露的老狼,叼着一颗血淋淋的心。

      她仔细一看,下面有一行小小的说明文字:"你每天面临的劫难将会根据情况随时发生变化,如不及时收看电子邮件,将加快死亡的进程!"

      李慧觉得这个家伙十分阴险,这几天没有看到李慧发生预期中的意外,他一定是心急了!于是就把日程临时作了改动,意在故弄玄虚,吓唬李慧,让她继续跟着他的安排行事!

      李慧想到这儿,心里打定了主意,绝不上他的当!

      现在,她特别想知道第八天到底是什么谜底,第八天正是昨天,她上了班,还跟张丽丽去见了杨先生,最重要的是晚上……晚上是她现在想来最不堪回首的,她跟大墩儿没管住自己,做了那件让她今天一早醒来就感到后悔莫及的事。

      打开一看:"第八天,你美丽的皮肤有难了!"

      她突然感到自己的屁股热辣辣地疼痛,原来昨天烤伤的地方起了水泡,又被不小心碰破了。李慧愣怔了半天,反复琢磨这个提示的含义,一会儿觉得是指她的脸上会留下难看的疤痕,一会儿又觉得是提醒她要小心自己被性侵犯,医院里性病专科挂的牌子写的就是"皮肤病专科"的字样。

      那么,大墩儿跟她的事呢?算不算性侵犯?李慧想起当时的情形,还在为自己脸红,无论如何不能说这是"侵犯"吧?

      还有第七天那幅卡通画上叼着血淋淋的心脏的老狼,是说她的心在这一天被狼叼去了?难道是指那个与大墩在西餐馆里的夜晚,她的感情就已经被他占有了么?

      刚想到这儿,李慧就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吓了一大跳。她明知道这不可能,可是现在又有什么合理的解释呢?她管不住自己思想的信马由缰,除了胡乱猜测,她现在又能做什么?

      宁坤这个家伙怎么对她的一切都如此的了如指掌?

      李慧被这个哑谜一样的电子邮件搞得头晕脑涨,她觉得自己活像一只没头的苍蝇,到处乱碰。

      烦躁的李慧,食指下意识地轻轻那么一点,今天早晨发来的邮件就被打开了,一行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大的黑体字跳了出来:"今天是第九天,你的耳朵将上演一场悲喜剧!"

      几乎是在同时,她听到房门被轻轻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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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20 18:01:39 | 只看该作者
    隐形拜访者
         
        听到敲门声,李慧以为是大墩儿来看她了,他在留下的纸条上承诺过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早就来。她看了看表,才九点多。

      李慧稍一愣神,就急急忙忙关了电脑,这才走到门镜那里去察看。


      以前她从来不在门镜里面看人的,那种变形的效果,会把每一个来访者都扭曲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模样,她觉得难以接受。可是现在她不自觉地就凑上去看了,因为这些天来情况特殊,她内心的恐怖不知不觉中左右了她的一举一动,她常常会下意识地做出一些让自己一旦发觉就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会儿,她趴在小小的门镜上往外窥探,除了对面的房门之外,镜子里只有一个变成了弧形的楼梯扶手,敲门的人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慧觉得是大墩儿在跟她捉迷藏,他一定是躲在一个她看不见的地方,想吓唬她一下。

      她再次眯起一只眼睛,瞄住门镜,等着大墩儿突然从某个角落里跳出来。可是直到她的眼睛酸得坚持不下去了,大墩儿也没有出现。

      可能是别人家的敲门声吧?也许敲门的人已经进到对门房间去了。可是她并没有听到对面的开门和关门声。

      不对呀?对面的人家这种时候早就上班去了,根本没人!这个时间,整个楼里除了一两户有老人在家,就再没有别人了。

      李慧迟疑着走回沙发上坐下,抓过一只大墩儿那天给她买的香蕉,慢吞吞地剥皮。

      就在这时,门又被敲响了,还是那个轻轻的,小心翼翼的声音,特别像是偷情者在敲情人的房门时那种谨慎和心怀鬼胎。

      "来了!"李慧兴奋地应了一声,就把香蕉扔了在茶几上,这回可一定是大墩儿了!

      她的手抓住了门锁刚要打开,又犹豫了一下,还是先看看吧。她突然想起来,大墩儿是知道她这里有门铃的,为什么今天是敲门而不按门铃呢?

      谁知这一看,李慧的心跳就有点儿不规则了:她仍然什么也没有看到,视野里还是只有那个变了形的楼梯扶手!

      站在门镜后面的李慧一动也动弹不得,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就在她转身往沙发那儿走回去的时候,第三次敲门声又响起来。"笃笃!笃笃!"轻轻的,似有似无,却像一条凉冰冰的虫子,顽强地往她的耳朵里钻进去。

      她的腿一下子软了,索性径直走回到沙发上坐下,她实在是没有勇气再去看那个该死的门镜了!

      坐在沙发上的李慧觉得浑身乏力,她在想,会是谁敲了门就跑掉了呢?即使真是大墩儿在开玩笑,也不会这样无聊地一而再,再而三,没完没了地重复这种小把戏呀!

      敲门声稍稍停了一下,又顽固地响起来。

      那清清楚楚是在敲她自己的房门,可是李慧再也不敢到门边去了,她的心在嗓子眼儿里"突突"地抖个不停,无数种恐怖的想像都涌了上来。

      那个"死亡时间表"的制造者终于开始向她动手了!他要先像老猫玩弄小鼠一样地故意捉弄她一番,然后再对着失去任何抵抗能力的对手猛地下口……

      一阵阵的热汗,"呼呼"地从全身的毛孔里顽强地往外涌,李慧觉得躁热难耐,恨不能把衣服都扒了扔到一边儿去。

      敲门声低下去,可是还在诡谲地响。

      她想像得出敲门者此刻脸上那被得意和满足扭曲了的怪诞表情,就像被性高潮扭曲了的男人的脸那样。

      想起从前听到的那些鬼怪故事,说有些鬼专门扮成"狼外婆"那样的善良之辈,敲开人家的门进去吃人。李慧觉得现在外面那个家伙比所谓的狼外婆要可怕得多,仅仅出于饿了就想吃肉的本能的动物,相对于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存心害人的人来说,还是要单纯可爱得多。

      一阵恐怖潮水般漫过去之后,李慧挣扎着浮上水面。她看了看四周,他总不至于破壁而入吧?门也是一时半会儿弄不开的。只要他不主动张口叫门,她就坚决不出声儿,反正她在门里,他在门外,看谁能僵持过谁?

      李慧主意一定,就用手死死地捂上耳朵,不去听那一阵阵起起伏伏、忽高忽低、催命般的敲门声。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声音消失了。李慧提心吊胆地等着那声音再次出现,她看着表,一分钟……两分钟……没有声音。

      又过了一分钟!还是没有声音……

      难道那个家伙走了么?

      可是李慧老觉得他还在,至少,他既然顽固地坚持了这么久,就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她等着,等着,时间过得真慢,才过了五分钟,李慧就感觉好像是过了一年一样。她的太阳穴一扎一扎地疼起来,耳朵也"嗡嗡嗡"地响,好像有一千只苍蝇在围着她打转。

      就在这时,门外一阵"悉悉簌簌"的奇怪声音飘进了她的耳膜,那声音就像是硬挺挺的婚纱拖在地上,或蹭在金属防盗门栏杆上,又像是两个贼人在窃窃地商量怎样才能破门而入。

      李慧的身体一动也不敢动,可她的耳朵却竖得老长,恨不能一直伸到门外去。她的脖子也不由自主地伸长了,可当她侧头仔细再听时,又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冷汗不知什么时候又湿透了她的衣服,李慧压抑着自己想大口喘气的欲望,轻轻地站起来,一步步悄悄地往门口挪去,这一回,她一定要看个究竟!

      走到半途中的李慧,犹豫地站住了。也许,那个家伙在外面可以看得到她的一举一动?不然为什么每次只要她一到门边,一切就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呢?

      这个念头差一点儿把她打倒在地,她明白一旦被人算计了,在明处的人注定要吃亏!

      就在她转身打算放弃的时候,安静的房间里突然门铃声大作,震得李慧浑身颤抖,禁不住尖叫了一声"啊--!"

      "李慧!李慧!"大墩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没事吧?开门!快开门!"

      "你是谁?"李慧已经不敢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她厉声喝问着,声音里带着极度惊恐之下的哭腔儿。

      "我是大墩儿,开门!"

      哆哆嗦嗦地打开房门后,李慧泪眼朦胧地看到大墩儿脚下放着大大小小的两三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各种各样吃的用的东西,他的右手上还提着一只沉重的大西瓜,她顿时明白那悉悉簌簌的声音确有其声,不是什么鬼怪,也不是她的幻觉。

      顾不得大墩儿带来的那一大堆东西还在门口绊着他们的脚,李慧就呼地一下扑上去,抱住了大墩儿的脖子。

      这天晚上,大墩儿破例没有回家陪太太,而是陪李慧睡了一夜。

      当他躲在卫生间里给他太太打电话,撒谎说临时有事去杭州、晚上回不来的时候,李慧头一回发现男人对自己老婆说谎的时候,一点儿都不犹豫,她突然间觉得他们有点儿可怕。

      可毕竟大墩儿是为了她才这样做的,她并不讨厌他,甚至还有几分感动。

      一番狂热的折腾过后,渐渐平静下来。两个人躺在被窝儿里,一时无话。

      他们还是头一次上了同一张床,尽管那天晚上他们已经在沙发上有了肌肤的绝对接触。李慧感到自己在一条可怕的路上越走越远了,她对自己这几天的巨大变化难以接受,没想到自己竟轻而易举地做出了这种事,汪洋回来,可怎么面对他呢?

      自己这是在饮鸩止渴!每想到这儿,李慧就觉得不寒而栗。

      现在,大墩儿热乎乎的就躺在自己身边,虽然李慧得到了暂时的安全感,可是她依然心事重重。下午在房间里听到敲门声的事,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讲了几句。大墩儿也以为李慧是因为最近身体的原因,才导致了精神紧张、情绪反常,所以只是安慰了她一番,也没有多问。

      只有李慧自己知道,一定是有那么一个神秘的人,出于某种目的,反反复复在外面敲她的房门,而这个人又肯定不是大墩儿。

      "他"到底是谁呢?

      想到这儿,茫茫然没个头绪的李慧只好深深叹了口气,又往大墩儿的怀里蹭了蹭。大墩儿以为李慧在为他们的事感叹,也同时把她的身体搂得紧一些:"别想那么多,等你的伤都好了,心情就会不一样了。"

      "嗯。"

      "汪洋也快回来了吧?"

      "嗯。"

      "明天找张丽丽来吧,反正她是独身,陪你多住几天。我家里……事太多,不能天天过来……"

      李慧心里感到有点儿不舒服,她对大墩儿的吞吞吐吐心生怨气。本来他的话句句都有道理,没什么对不起她的,可他的态度却使她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是大墩儿使她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

      再想想,自己简直有点儿自私,人家太太快要生了,我这样做是不是太不道德了?

      她离开他的怀抱,心里觉得无趣,身上也倦怠得不得了,调整了一下睡姿,伸手就关掉了床头灯:"睡吧,我累了。"

      李慧在卫生间里洗澡。

      这座楼的厨房和卫生间的窗子,都是朝向一个狭长的天井的,每层楼只有一户的厨房和卫生间各朝天井开了一个窗。

      蒸气和油烟就从天井向上飘出,使得那个细细的天井有点儿像个大烟囱,长年烟醺火燎,里面黑乎乎的。

      李慧家位于最顶层的六楼,她站在卫生间窗前的淋浴喷头下,一抬眼就可以看到天台上的天井口,上面盖着一个用细细的铁条焊制的粗糙的安全网。

      她有时候想,谁如果讨厌,在这里一探头就能窥见她的裸体。所以,每次洗澡时,她一定把窗户上的百叶窗帘放下来。

      不知怎么这一回她竟忘了放下那个百叶窗帘,窗外一团漆黑,好像天已经很晚了。

      李慧洗得很尽兴,自从受伤以来,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痛快地洗过了。她正在把六神浴液涂满全身,又用毛巾搓出了一身白白的泡沫,然后打开水龙头,想冲一个痛快!

      龙头打开了,一滴水都没有。

      怎么回事?她急忙再试了一次,发现卫生间里所有的龙头都断了水。

      她急忙跑到厨房去察看热水器,引火还燃着,没问题呀?李慧又跑回卫生间来,再试,水突然来了,猛烈得吓了她一跳,从头上冲下来的时候就好像是高压水枪一样打在她的背上,生疼生疼。

      她急忙冲洗完了,赶紧关上龙头,以便让自己顺顺当当地喘一口气。刚才那猛烈的水流不停地泼下来,几乎窒息了她。

      李慧用一条大大的白毛巾包住头发,搓了半天,这才甩了几下头,习惯性地在镜子里照了照自己的裸体。

      没想到镜子里映照出来的竟是一个嘴牙咧嘴的怪物,李慧吓了一跳。她愣了一下,才发现那是她身后的窗户外面的景象。

      等她猛然回过头去的时候,只见窗外吊着一个大头朝下的人,他的头发由于倒垂的作用,向下耷拉着,好像被电击了的死鬼一样,根根直立着!

      那怪物呲着一口白牙,正在看着她怪笑。

      李慧被推醒了。她在梦中拼命喊叫,乱蹬乱踹,惊动了大墩儿。

      "做什么梦了,那么恐怖?"大墩儿说着把她搂进怀里,"你最近情绪波动太大,明天看看医生,吃点儿镇静药吧。"

      她在他怀里抖着,梦里的情景就好像刚刚发生的一样,那种刻骨的恐惧,使李慧觉得浑身冰冷。

      大墩儿很快又进入了甜梦,可是李慧却再也睡不着了。

      那个头朝下的怪物是用什么办法把自己吊在她的窗前的呢?难道像猴子那样,用后爪抓住上面的铁丝网?可他又是怎么进来的?她真想马上就爬起来,到卫生间去看个究竟。如果那个安全网不结实的话,说不定就真会出什么事呢!

      明天一定让大墩儿给察看一下。

      李慧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白天的事。她越想越怕:那个不依不饶地敲门的人,一定是存心要跟她过不去,而且他知道她今天在家里休息。当时他也许就躲在楼梯上,可是李慧家是楼房的最高一层,楼梯到她家门口已经是终点了,要躲也只能躲在楼下,他一定是个年纪轻、身体好、腿脚又敏捷的人,肯定还是个男人。像大墩儿这样的大块头,想一点儿声音都不发出地楼上楼下跑,就是要他的命恐怕都做不到。

      宁坤。

      那个有着一双超常大脚的男人?

      他那副呆头呆脑的样子也不像是个四肢灵活的人。

      "你的耳朵将上演悲喜剧!"今天那个电子邮件的提示,对她的精神也是一个不小的剌激,难道她的耳朵真的是出了神经性的毛病?

      四周一片沉静。只有大墩儿粗重的呼吸在她耳边均匀地起伏。

      再仔细听,就是外面马路上偶尔飞驰而过的汽车,深夜急着赶路归家的司机把油门踩得好像一只超级大黄蜂,"嗡嗡嗡"远远地一掠而过。

      突然,她听到了一丝飘飘渺渺的声音,好像是风吹过去的样子。再听听,又没了。

      唉!你又要疑神疑鬼了。她想着,索性把头蒙起来,用被子塞住耳朵:去它的吧,不听了!免得自己折磨自己。

      李慧把自己整个埋在温暖的被窝里,紧紧靠在大墩儿的身上,她真的很累,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天亮了。李慧醒来的时候,发现大墩儿在沙发上呆坐着,看着她发愣。

      "你怎么起得这么早?"李慧揉揉眼睛,翻了个身,她昨晚没有睡好,感到困得要命。她想听到大墩儿体贴地对她说:"我先走了,你放心地接着睡吧",可是他没有。

      他坐在那儿,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好像什么地方有点儿不对头。

      费了好大的劲儿,李慧才没有一下子又睡过去,她强睁开眼睛,坐起来:"困死我了……几点了?"

      大墩儿还是不出声。

      "怎么了,你?"李慧打起精神仔细去看大墩儿的时候,才发现房间里相当奇怪,怎么到处都乱七八糟的?床头柜,电脑台,梳妆台,所有的抽屉都咧着黑乎乎的大嘴,地下扔着一两件她的内衣。大墩儿垂头丧气,手里拿着他那只皮夹子,里面空空如也。

      "进来贼骨头(小偷)了!"

      "什么?"李慧一下子没有听懂他的话,想了想,才感觉突然受了惊,慌忙问道:"怎么进来的?"

      "从卫生间的窗口。"

      天啊!昨晚自己明明做了一个梦,后来还听到了那声音,可是却蒙上耳朵睡了过去!

      李慧想起了那个可怕的梦,本来她是想今天就让大墩儿把那个窗户搞一下的,可没想到迟了一步……

      突然,不知哪儿来的力量,李慧一个鲤鱼打挺爬了起来,跳下床去急急查看自己的东西。发现现金和存折都没了,还有那只汪洋送的表和全部首饰。

      她的手没有停下来,还在不停地翻找,直到那张白色的打印纸在抽屉下面出现了的时候,她心里才一块石头落了地。

      这东西不能丢!她绝不能让别人看到这个东西!对于李慧来说,除了和大墩儿的事,这东西几乎就是她全部的隐私。

      李慧悄悄把那张纸埋在其他东西的下面,掩饰地关上了抽屉。她发现大墩儿正在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她,他可能感到奇怪:这个女人,丢了这么多值钱的东西,居然一点儿不动声色!

      而他的全部东西都丢了,包括手机和驾驶证,还有几张信用卡和数目不小的现金。怎么办?现在他连报案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只因为他睡在了一个不该睡的地方。

      李慧几乎是与大墩儿同时想到这个问题的,至此,她对"耳朵将上演悲喜剧"的忠告终于有了刻骨铭心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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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聊
    2014-1-31 1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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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10
     楼主| 发表于 2008-10-20 18:02:17 | 只看该作者
    祸从天上来

        如果仅仅是自己的东西丢了也就罢了,可是偏偏是大墩儿在她家的晚上出了这种事。李慧觉得太对不起大墩儿了,现在他是有苦说不出,打掉了的牙只能往肚子里咽了。


      没到中午,卫生间的窗户就修好了,外面天台上的出口也换了新的防盗网。安装的时候正好是上班后的时间,没有人注意,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向别人解释。

      大墩儿上午没有去公司,一直在这里监工。可是从早晨到现在,他们一共说了不到五句话,每句话都不超过五个字:

      "防盗网来了?"

      "嗯。马上安装。"

      "你上班去吧。"

      "不要紧的。"

      然后他就指挥着工人安装新的防盗网,更换窗户上的玻璃,那玻璃被切掉了一个角,窃贼就是从那个玻璃洞里伸手开窗的。

      李慧则忙着给他们倒水,忙着打扫弄脏了的地板。

      送走了两个工人,她和大墩儿相对无言地坐了一会儿,两人都心事重重。

      她不提报案的事,他也不提,两个人都小心地回避着这个敏感的话题,好像生怕伤害了对方。

      事实上,如果报了案,他们的损失可能会比现在更大,这一点他们心里都清楚。

      李慧不知道大墩儿现在想的是什么,他不说,她也没有勇气去问。但她的内疚是写在脸上的,可大墩儿却似乎装作没看见。

      她明白大墩儿的担心,一旦那个驾驶证和信用卡有朝一日被当作赃物放在公安局里让他去认领,怎么办?他怎么解释他睡在别的女人床上这回事?

      唯一一个能够给她一点儿安全感的男人,却受到了这样意想不到的伤害,李慧感到又浑又浓的沮丧就像苏州河的臭水,快要把她淹没了。

      她真怕大墩儿从此不再来看她,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他!

      大墩儿终于提出要回去了:"我得回去看看。等有了新手机再告诉你号码。"

      李慧眼巴巴地追到门口,她想不出怎样挽留他,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一个无底洞。可是,大墩儿的背影还是在楼梯口消失了。

      这天早晨,陈主任一上班就感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儿。果然,他转了一圈,发现李慧又没来上班。科里本来人手不多,最近又特别忙,可是李慧伤好后又连续两天请假,他真是有点儿调度不过来了。

      不过,最让陈主任耽心的还是李慧的伤情。

      虽然他一贯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可是一个年轻女人,丈夫又不在家,碰到这种特殊情况,单位领导理应多关心一下。

      陈主任叫来护士长,商量着买些水果,去探望李慧。可是打了半天电话,李慧家里就是没人接。

      这会儿,李慧正一个人在一家外国人开的超市里转悠,大墩儿一走,她就觉得房间里呆不下去了,于是想到超市。

      最近,她被"死亡时间表"弄得焦头烂额,好久没有时间和心情来超市逛逛了。平时,即使没什么东西可买,她也喜欢到这种地方来转转,货架上琳琅满目地摆放着各色各样的进口商品,大到漂亮的席梦思床,小到一只奶嘴儿,都精致漂亮得令人眼花缭乱,爱不释手。即使只是看一看,都是一种享受。

      现在,她可以暂时忘掉出门前看到的电子邮件的内容了。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个躲在幕后的家伙看上去已经相当恼火,他歇斯底里地在信中吼着:"今天是第十天,你的死亡期限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小心你的脑袋……"

      李慧想起了昨天关于"耳朵"的提示过后所发生的一切,就觉得有几分荒唐:自己居然再次陷入了这个恐怖的怪圈儿。

      那个小偷的运气怎么那么好?他是怎么知道这家女主人的耳朵出了毛病?怎么就选择了这么一个晚上钻进了她的家?

      昨天,她居然又不自觉地就接受了"SW"的心理暗示,并按他的指点,亦步亦趋地让事态按照他的预期往下发展。可今天她绝不!"小心脑袋"?那好!她今天下午就在超市里呆着了,反正买完了东西可以在门口吃快餐,中午到现在她还没有吃东西呢!她要好好放松一下。这里人这么多,谁胆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加害于她?而且,商场里这么热闹,她的注意力一分散,心理障碍自然就可以解除了。

      这会儿是下午一点钟,超市里的人不算多。售货员们正忙着把各种货物往货架上摆放。可见他们的生意之好,一个上午就有许多东西卖光了。

      看人家外国佬管理的企业,干活儿的效率就是高!眼见着装满货物的大箱子,被操纵着插车的售货员用插车长长的铁臂轻轻一举,就一箱又一箱地放在货架的最上层了。另外又有一些插车,正在忙着把昨天或是上午才放到上层的箱子,一个一个地挪到下面几层搁板上的空位置里,好让顾客自己随意挑选。

      这种仓储式商场的好处就是,货物运来后就放在超市里,不用另备仓库,所以商品的成本降低了,东西就卖得便宜。不过李慧觉得旁边那个操纵插车的工人好像有点儿笨手笨脚,让人为他捏一把冷汗。

      李慧小心翼翼地绕过去,到旁边去观赏那些晶莹剔透的玻璃制品。

      来自日本和德国的各式玻璃水果盘,不论大小,造型都那么优雅,那么美观,又那么有趣儿。有彩色的,有透明的,还有从大到小成套的,个个都非常迷人。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去轻轻抚摸着它们的边缘,那上面雕着美丽的花纹儿,有的是一串串的葡萄,有的是一朵朵的玫瑰,还有的缀着彩色的小动物或者各种水果造型的小饰物。

      她家里正在用着的,就是一只日本产的椭圆形、两头高高翘起的船形水果盘,端起来又厚重又结实,看上去却又精美又艺术。现在她眼前摆着的这些,个个都不比她从前买的那个逊色。

      唉!一个家里,总不能买那么多水果盘吧?

      可她今天非买一只不可了!否则难解心头之痒。

      就送给张丽丽吧,这些日子照料她挺辛苦的,送一个进口果盘,表示个心意蛮好的。

      她眼睛花花地挑了半天,才算心犹不甘地选定了其中一件外面镶着一串串红红的荔枝的圆形果盘,个头不大不小,不论一个人使用还是来客人用都非常合适。

      李慧看了下价钱,一百六十元。心想,贵是贵了点儿,可是送给张丽丽的东西是要精致些,她是一个很挑剔的女人。

      掂了掂手里的果盘的份量,李慧感到非常满意。好像觉得这东西的价钱跟重量之间成了正比,就货真价实似的。

      提着走吧?太重了,等一下逛完超市,最后来取这个果盘好了。

      就在她小心地在架上放好果盘,然后满意地松了一口气,刚刚转过身来的一瞬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那不是杨先生么?

      李慧想起前天晚上在酒店里杨先生那过分的殷勤,心里就有点儿不自在。她想躲避一下绕过去算了,就连忙往旁边的货架那儿靠拢。

      杨先生领着一个小男孩儿,正在距她不远处的货架下面挑选童车,一辆又一辆地,不厌其烦。李慧想,这个人……是不是个有妇之夫啊?她禁不住替张丽丽担心起来。

      没准儿那个女人也在商场里,就在某一处挑东西呢!想到这儿,李慧的心"嗵嗵"乱跳,一种想窥探一下这个杨先生的隐私的欲望,顽强地从心底涌上来。她索性装作闲逛,慢慢在周围打转,一面在货架后面躲躲藏藏地,生怕被他发现。

      "好!就这个吧?"她听到杨先生对孩子说。

      "妈妈!妈妈!"小男孩儿突然叫起来,李慧往那男孩儿面朝的方向探头过去,没看到人影儿,再探一下头,还是没看到什么。

      等她再回过头来看童车货架时,却发现杨先生和孩子都不见了。她慌忙从货架后面转出来,意欲追过去。

      就在这时,她身后有一只巨大的纸箱从货架上掉了下来,"嘭!"地一声闷响,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刚刚站立过的地方。

      售货员跑过来的时候,李慧正愣在原地发呆,她看着摔裂的纸箱里露出了几块彩色木板的边缘,那是一只没有组装的木头书架。

      "小心你的脑袋!"

      早晨电子邮件里的恶毒语言一下子跳了出来,李慧想像着自己脑浆迸裂地倒在那一堆木板之下的情形,腿一软,就靠在了货架上,几只木雕的光碟架和软盘架稀里哗啦地掉在地下。

      "小姐,小姐,你不要紧吧?"售货员扶住了李慧,关切地问道。

      如果是在平时,她一定会像一个普通上海女人要做的那样,到商场的经理室去讨个公道。

      可是现在她竟魂不守舍地挣开了售货员的手,以出奇的速度跑到货架的后面去察看,她不相信那么重的东西会是被她自己不小心碰下来的!

      可是徒劳。

      她当然什么也没有发现,连杨先生的影子也早就不见了。

      李慧愣了一下,就头也不回地跑出了超市。她听到后面有人在议论:"这个人,怎么这么不小心,碰掉了嘎重的东西,差点送命!"

      "你们这商场的东西放得不牢靠呀,多危险呀?"

      "对不起,对不起,大家受惊了。这不是我们放得不牢靠,一定是顾客动过之后没有放好,以后这种事绝不会发生了,请大家放心……"这个低声下气的人一定是商场的小头目,李慧心想,他今天也算借了自己的光,沾上了晦气。

      李慧跑到商场大门口,她用眼睛在人群里飞快地搜索着,企图找到一个她熟悉的面孔,包括杨先生。

      可是,出门来的顾客个个忙忙碌碌从她面前走过,每个人都提着大包小包,一脸满足,浑身疲倦。刚刚走进院子的则兴致勃勃,怀揣期待。他们没有一个像是那个在背后推下纸箱想暗算她的人。

      突然,一个人影儿在脑子里一闪,那个笨手笨脚开插车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商场里那些训练有素的员工……

      她连忙又跑进商场,一个一个去察看那些插车工人,却发现他们个个都是一个模样,没有一个人长得像宁坤,而且也没有人再笨手笨脚。直到她的眼睛花了,也没辩认清楚。

      "小心你的脑袋!"李慧感到头"嗡嗡"作响,好像真的刚刚被什么东西砸过了一样。

      难道这世界上就没有一个安全的地方了么?

      陈主任打不通李慧家里的电话,只好到理疗科来找张丽丽。

      他平时很少和张丽丽打交道,虽然他们是两个科的主任,可除了开会也很少见面。加上张丽丽又是个年轻漂亮的单身女人,像陈主任这种一贯谨于言、慎于行的中年男人,多数时候是要对这样的女人敬而远之的,免得不小心惹上什么闲言碎语。

      现在,他不得不去找她,是因为他对李慧这几天的情况不放心,他总觉得李慧的情绪有点儿反常。她是科里的业务骨干,在院里和科里的地位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取代的,一旦有点什么差错,对科里的影响不可小觑。

      那天,他把李慧叫到主任办公室,也是一番好意,只是想给她提个醒儿。那种手术出点儿问题也不是没有可能,只要家属没有认真计较起来,当领导的,通常都是睁一眼闭一眼就过去了。可是李慧不同,她马上要晋升副主任医师了,千万不能在这种时候捅漏子,而且,这种事万一传了出去,他这个科主任的面子也难看。

      其实当时他的话说得相当有分寸,只是点到为止而已,根本没想到几分钟后李慧就从消防梯上摔下去了。听到消息时,他就好像自己摔下去一样地难受。怎么能料到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如此之弱呢?

      陈主任为这事后悔了好几天。

      好不容易熬到李慧上了班,他心里才一块石头落了地,可这两天李慧又接连请假,说是不大舒服,是不是有了内伤没查出来呀?他心里禁不住嘀咕个没完:千万不能再出事了!

      张丽丽正在针炙室里给一个患者针炙,她一见陈主任就很灿烂地笑了一下:"嗬!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你先忙你先忙!我一会儿再来!"陈主任说着就要退出去,张丽丽已经三下五除二地处理好了手上的活儿,尾随出来。

      "陈主任,不是为了来看看我吧?"张丽丽拉过一张椅子让坐,一面自己也坐下,"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尽管吩咐!"

      "不敢。我是想问问,李慧这几天怎么样了?你有没有见过她?"

      "主任都见不到她,我怎么能见得到她?"

      "你不是她的好朋友嘛!我听说摔伤后你照顾了她两天两夜。"

      "小意思。我这几天有点事,下了班也没过去,她说自己可以料理了,我就没放在心上。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那倒没有,只是……今天中午我们科想去看看她,电话打到现在也没人接。"

      "你是怕她有什么情况啊?不会!这样吧,下午我去一下,正好有事跟她商量,也顺便看看她。"张丽丽非常爽快,陈主任觉得同这样的女人打交道还是蛮痛快的。

      陈主任一走,张丽丽就拨通了李慧家里的电话,的确如陈主任所说,一直没人接听。

      她看了看表,下午三点了。

      半小时之后,张丽丽又拨李慧的电话,还是没人接。

      一直持续到晚上下班,张丽丽也没有打通这个电话,她出了门拦住一辆出租汽车,直奔李慧家。

      巨鹿路上的咖啡馆里。

      李慧一个人孤伶伶地坐在最里面的角落上。

      其他座位上稀稀拉拉地坐着几对红毛绿眼的外国人。

      她面前摆着一杯冷了的咖啡,只呷了一口就再没动过。

      从超市里出来的一瞬间,她真的不知道该到哪儿去才好,她得好好想想,这事好像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去哪儿呢?她想起了跟大墩儿去过的咖啡馆。

      巨鹿路一带的安静和隐秘是出了名的,旧社会那儿可是有钱人家才住得进去的地方,街道上至今还洋溢着一种淡淡的贵族气息。所以,到那儿去泡咖啡馆的人,也都是有点儿怀旧情绪,有点儿感伤情绪或有点儿失落情绪的人们。当然,除掉那些老外。

      而现在的李慧,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需要这个地方。

      下午,是咖啡馆一天中的"淡季",正好可以安静地呆一会儿,想点儿复杂一些的问题。

      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李慧悄悄地把房间里的几个客人都仔细地打量过了,他们都没有那种让她感到不安的可疑行迹。

      她又抬头看了看天棚,本色的原木上绕着人工制作的绿色藤蔓,人在下面闲坐,就像在瓜棚下面或是葡萄架下面的样子。天棚看上去朴素又结实,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塌下来。

      在确信了自己的脑袋一时不会再有其他危险之后,李慧才像个惊弓之鸟似的,小心地把身体放松了一下,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刚才在超市里的一幕还不时闪现在她眼前,想起来头皮就一阵阵地发麻。

      她仔细回想当时的情形,只记得纸箱子从她头上高高的货架上掉下来时,她竟一点儿没有察觉。如果她再慢那么一秒钟,结局可能就完全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她当时正在偷偷地观察杨先生和那个男孩儿,而纸箱掉下来后,等她再回头去找他们的时候,就都没了踪影,好像突然间蒸发掉了一样。

      杨先生和那个纸箱儿有什么关系?不会呀,他从头到尾都在专心挑选童车,根本就没有看到她。而且,他一直在距离她十多米的地方,相隔着两排货架。

      李慧仔细地回想自己躲在货架后面时的情形,她不记得自己的身体靠在了货架或是货物上面。再说那么重的货架,即使用力去推也不一定能推得动它,把上面的东西摇晃下来,简直不可能。

      当时,她的周围有几个顾客也在选东西,她没有注意他们,只觉得货架的前前后后都有人。

      可是当箱子掉下来之后,她的旁边却一个人都没有了,而且那箱子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她站过的地方。

      那个人(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的话)当时如果要做这一切,应该是就在她附近,他不可能走得那么快,马上脱离现场的。

      可是她记得只有两三个手提购物篮的男女顾客,在纸箱坠地后的几秒钟内聚在了她的周围。他们个个都那么吃惊,好像看着一个怪物地看看地上的东西,又看看愣在一边儿的李慧。显然,他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坏了。

      那几个人当中,不会有一个演技高超的专业演员吧?

      那个好像刚刚上岗或是冒牌的插车工的影子,这时又闪现出来,只有他,有条件在商场的高处自由活动而不引起怀疑!可是她根本没法从一大群工人中把他辨认出来。

      ……

      那张"死亡时间表"上限定的时间刚刚过去了十天,还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够她熬的。仅仅十天,她就像被剥了一层皮一样体无完肤,再过二十天,恐怕自己就要被折磨零碎了……

      她再一次清楚地意识到:那个一直躲在幕后,在玩"精神胜利"游戏的家伙,的确开始粉墨登场,要与她短兵相接地交手了!

      李慧觉得再这样一个人顶下去,她真的快要垮了……

      汪洋还有一个多月才能到家,而且最近他忙得顾不上给她打个电话,也没有一个电子邮件。

      她明白他的意思,反正两年已经熬过去了,快要见面了,能省就省点儿吧。现在,钱对于他们来说太重要了。她想到他说过,要买部赛欧给她开的话,心里就感到暖洋洋的,可那也是需要钱的呀,而这钱都是他在国外省吃俭用攒下来的。

      还能依靠谁呢?大墩儿,这个让她一想起来就会觉得愧对汪洋的男人,在她家里吃了那么大一个哑吧亏,还会再来关心她么?

      李慧突然发现,到目前为止,她对大墩儿的了解非常有限,她其实根本还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只是凭女人的直觉,感到了他对她的关切。

      男人们对女人的关切是有着各种目的的,可她不知道大墩儿对她的关切除了"性吸引"之外,究竟属于哪一种。

      张丽丽是她的好朋友,可是女人们都一样,对许多事情除了大惊小怪之外,就很少有冷静的判断能力了。她真怕张丽丽知道了这件事,会在一夜间闹得医院里头满城风雨,李慧的自尊心绝不允许发生这种事!她宁愿一个人承受再大的磨难,也不要面对别人含义暧昧的目光和叽叽喳喳的议论。

      陈主任呢?年纪和资历都是让李慧感到钦佩和信任的,人也不错,除了办事过于小心谨慎之外,真的是个可以信赖的男人。可是这事一出,他会怎么看待她?他对这"死亡时间表"里面隐含着的"李慧的隐私"会做如何的猜想?一个原本干干净净、无忧无虑的李慧,在他眼里一定会马上变成一个沾染了社会上种种罪恶的可怕的女人!

      --自己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私"么?

      李慧被这个尖锐的问题吓住了。

      如果是在前些天,她面对这个诘问,还能脸不变色心不跳,可是现在不行了。一张"死亡时间表"和一个叫"大墩儿"的男人破坏了这一切,李慧从今往后是个有隐私的女人了!

      原来被周围的人捧着,呵护着,宠着惯着,就老觉得自己是最好的,最纯正的,最经得起推敲的。可现在,神话打破了,她才发现自己也是红尘之下,吃五谷杂粮,容易头疼脑热、跑肚拉稀的一介俗人。

      这时,一些很遥远的记忆,突然漫上了她的脑际。

      一些早已沉淀到她脑海深处的陈年旧物渐渐浮动起来,渐渐清晰起来:那是由于她的疏忽致死的一个婴儿那苍白的小脸儿。

      三年前她刚刚从医学院毕业,到妇婴医院产科工作的头一个月的一天晚上,李慧跟随当时的主任医师王大夫值夜班,王大夫家里有事,就临时把她叫回去了。走的时候,她嘱咐李慧,一旦有产妇来急诊,一定要打电话通知她,她会随时赶到医院来,因为她家就住在医院的后院儿。

      半夜,有一个产妇家属敲门,李慧爬起来出去一看,孩子的头发已经露出来了,急忙安排接生。

      忙碌中护士提醒她要不要去叫王大夫,李慧觉得自己独立锻炼的机会来了,她一直想自己单独完成一例接生,好检验一下自己,她觉得自己完全有这个能力。

      本来宫颈开口正常,婴儿顺产不成问题,可那婴儿头部过大,折腾了半天就是生不下来。产妇快要休克了,孩子也有危险,李慧不得已使用了产钳,费尽了浑身解数才把胎儿牵引下来。可是,小脑袋被产钳拉得像长长的冬瓜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任何动静。

      还是个男婴!

      李慧慌忙倒提起婴儿,往小屁股上拍了十几下,那个被折腾了小半夜的孩子却连一丝儿气息也没有。李慧吓傻了,她顾不得肮脏的脐血,俯在婴儿嘴上就口对口地进行人工呼吸。可婴儿还是不哭不叫,一声不响。

      李慧记得,当时她浑身是汗,五脏六腑都在冒烟,恨不能那个死去的婴儿是自己。

      最可怕的是,她把准备放弃了的孩子放在台子上的一瞬间,那小家伙竟睁了一下眼睛,她感到那双本来并无视力的小眼睛里面透着一丝怨毒,让她齿寒。

      当时的结论是产妇送院时间过迟,胎儿窒息时间过长,抢救还是及时的,接生过程也没有问题。

      这件事虽然过后并没有人去计较,可只有李慧心里明白,如果她当机立断给产妇做剖腹手术,孩子是可以保住的,是她的错误判断贻误了时机。

      三年过去了。李慧把这件事深深地埋在心底,从不敢去想它。如果不是"死亡时间表"这件事,她还真以为自己已经把它忘记了。

      其实,严格地说,她到妇婴医院之后已经造成了两个婴儿的死亡。

      第一个是由于自己工作的疏忽,第二个是因为前几天自己上班迟到。

      如果真像老人们讲的那样,现在,该不是两个小生命向她索命来了吧?

      "小心你的脑袋!"

      李慧现在再想想这提示,觉得简直就像是那个带着肿胀的大脑袋、委屈地死去的婴儿发出的复仇呐喊。

      难道真有所谓的鬼魂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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